木槿之心下叹息,难怪当日刘师娘离去时百般不放心:“大姐姐,虽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但莫要忘了,我是你的兄弟。”“是啊,桂芝姐姐,有什么话别憋在心中。”木意杨也跟着劝道。
一旁陪嫁的丫头见刘桂芝还念着魏安平的好,气不过便道:“哼,还不是姑爷么,如今已是举子了,只待下回秋闱进京赶考,魏夫人便来信说,叫那起子小人去爬姑爷的床,说是陪着他去京里赶考也好有人照应。”
“安平哥要纳妾?”木槿之很反感此类事,又道:“安平哥没同意吧!”
“哼,美人软卧在怀,他又岂是那柳下惠!”那丫头的这句话坐实了木家两兄弟心中的想法。
“怎能如此待你,大姐姐,当时安平哥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人呢!”木槿之感恩刘家对他与木柔桑的帮助,自是不能瞧下去,谁家愿意自家姐妹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姑爷刚与大奶奶闹过,正在园子里生闷气,由着那朵解语花陪着。”
“快莫要说了,没得叫兄弟见了笑话。”刘桂芝性子温婉却也极有手段,因生了大姑娘这心思全围着她转,自然冷落了魏安平,才叫那贱人钻了空子。
木槿之笑道:“大姐姐放心,有兄弟在自会给你撑腰,意杨哥,咱们去劝劝安平哥,想来他也是一时糊涂。”嘴上说得非常好听,不过是为了安刘桂芝的心,省得她一起跟过去,不好拉开架式狠狠地教训魏安平。
刘桂芝见此便叫了贴身丫鬟请两人去园子,自己抱着大姑娘进了房间好生拾掇一番,出来后转身去了厨房,打算做点好吃的给木槿之尝尝。
木槿之走到园子里,远远地见到那个丫头正在他旁边撒娇,似在劝慰魏安平,他回头对那领他来的丫头冷笑:“你留在此处,若想为你家奶奶出口恶气,等会儿见到什么可不要大叫,听到没!”
那丫头一时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摄住,只愣愣地点点头,站在那处不敢动,没过多久,她的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但见魏安平见两人过来,扯起一丝笑意,还没有开口呢,木槿之一拳就打过去了,狠狠地打在他的肚腩上。
他是怕刘桂芝看到了伤心,不然早就给他两眼眶来了两拳:“你就是如此对待我家姐姐的?是欺她家没有兄弟撑腰么?”
木槿之现在已有十四岁半,身高已长到了五尺多高,他不开口说话,旁人也只当他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他这一拳可是挟了满腹怒火,一拳下去魏安平顿时额头冒冷汗,脸色惨白,肚里翻江倒海,可见这一拳力道之大。
“喂,你们是哪来的野人?竟敢对里正家的儿子动手。”一声嚣张的喝斥。
木槿之歪着头扫了她一眼视如屐履,痞笑道:“当是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把这泡人屎当着真金捧着。”
他不理还蹲在地上不能起身的魏安平,径直走到她面前:“你是魏老夫人送来的?不过是个暖床物罢了!”
“哼,老夫人说了,我以后是小少爷的姨娘。”
木槿之提起衣摆慢条斯理的坐在石凳上,撩起眼皮子看向正在慢慢爬起来的魏安平,那个丫头想伸手扶他:“滚!”他推开那近身的丫头。
“姨娘是什么东西,安平大哥,要不要我来跟你细掰细掰,大姐姐是犯了哪一处?嗯?”木槿之却是不想就如此便宜了他。
魏安平嘴里泛苦,笑道:“槿之兄弟,这一次是哥哥不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若不是我一时兴起来看大姐姐,怕是还不知道此事,原来安平哥如此宠妾啊!”
他把个“宠妾”咬得极重:“要不要兄弟我给你提一提当年干爹是如何交待的?”
“槿之兄弟,你放心,我这就打发人叫了人伢来,把她远远发卖了。”魏安平倒也狠得下心来,快刀斩乱麻。
“少爷,奴婢是老夫人赏给你的。”
这丫头心中不服,凭什么这个外人就能改变魏安平的主意。
“来人,把这丫头带下去。”魏安平怕她说出更不钟听的惹怒了木槿之。
那丫头扭头瞪向木槿之:“你凭什么左右我魏家的事?”看似是发怒,却是在挑拔魏、木、刘三家的关系。
木意杨坐在一旁摇摇头:“真是个没脑子的。”
说完还满脸鄙视的盯着魏安平,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丫头真不简单呢!安平哥,恭喜你纳了如此精明,手段了得的姨娘。”木槿之不怒反笑。
他越是这般说,魏安平的心中越是慌,忙拱手道歉:“是哥哥不对,这就叫人拿了直接送走。”
“送走?难道安平哥还舍不得,难道每个爬过你床的,安平哥都要养着不成?”
木槿之觉得自己的心越发冷了,除了对仅有的几个家人,其余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下狠手。
魏安平原本见那丫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下便软了三分,现在听木槿之如此挖苦他,还偏找不出一点错处。
再一细想,又觉得木槿之说得没有错,这丫头原就是趁他在外头喝高了才爬上床的,要是有了这个开头,往后院子里还不得乱套?
他抬起脚踹在那丫头的心口上:“不安生的东西,你是想给咱魏家招祸,来人,把她捆了送到春暖阁去,不用收银子,就说是送予她家的。”
木槿之一点都不同情这位爬床成功,且还给他家大姐姐添堵的丫头,任由她哭喊着被拖了出去。
满园子的鲜花依旧娇艳,并不因刚才的事而受到任何影响,龙有逆鳞,谁都不可以怠慢了他的家人。
厨房里正在备菜的刘桂芝听闻此事后,对自己的丫头说道:“当年,我娘就说过我心太软与自己无益,现下看来,往后得硬起心肠来,有些人与她好,却并不会记你恩。”
每个人都在经历不同的事后成长,也越发处事老练起来......
冬季的第一场雪洗去了人们心底的浮躁与不安,纯洁的白,鲜艳的大红,周家门口支起了两盏金喜大红灯笼,震天的鞭炮与唢呐撩动人心底的欢快,小孩子们待到门口撒喜饼时一哄而上。
周宝儿今天出嫁,木柔桑、木凤钗、秦桃花三人为她送嫁,木清溪因为周宝儿嫁了个还算不错的夫君,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还特意翻出压在箱底的一件银丝绿萼梅枣红禙子套在身上。
与周老爷端坐于上位,待周宝儿盖上红头巾出来拜别后,她忍不住痛哭,木柔桑突然觉得周宝儿的不懂事,气死人的行为也不过是昨日才发生,不过晃眼的光景便梳头嫁作他人妇了。
周宝儿哭哭泣泣中被周景然背上一步一步走向大院门,鲜艳喜庆的红随着厚重的大木门沉闷的关上,沉闷的木门把墙里墙外隔成了两个世界,热闹的周府瞬间冷清下来,仿佛先前的一切不过是繁华梦一场。
周宝儿出嫁回门后的第二日,周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震惊整个县城。
木槿之那日特意打发人去煮酒库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又约了兄妹四人一起前往。
“堂姐,堂哥心情很好呢!”木凤钗还是喜欢与木柔桑挤在一处轿内,纵然两人已露少女体态,两人坐在一处有些拥挤,她还是很依恋木柔桑。
“嗯,许是作了什么好文章得了先生的夸奖,明年开春他便要去州学念书,现在好歹也是举子,你就没看到他出门时,人家称他一声举人老爷,那个得瑟劲儿,啧啧!”木柔桑当时瞧得直捂脸,很想不认这个亲哥哥。
静居离刘家的煮酒库不算远,不过是隔了两条街,穿过两个街口便到了。
洗砚早就候在酒楼门口,见几位主子过来,快步迎上来笑道:“少爷,姑娘们,研墨已占好了住置,是二楼靠临街之处。”
木柔桑越发觉得奇怪,不知木槿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个来了二楼,这次不是包间,而是在二楼的大厅里,靠窗是用屏风隔断的,穿过屏风里头是个八仙桌,小二已经勤快地又把桌子擦了一遍,几人落坐后,木凤钗最先忍不住了。
“堂哥,莫非你有喜事临近,好叫了我们兄弟姊妹过来先瞧瞧,掌掌眼?”
木意杨笑道:“如此甚好,槿之也该讨房媳妇了。”
“意杨哥,我哥比你还小,你还是先发愁自己的媳妇子在哪儿吧!”木柔桑笑眯眯的回应他。
木槿之摇摇头,笑道:“今日与那些旁事没有干系。”
“哦,难道还有别的喜事?”木意杨眼里闪烁着八卦之火。
“且听、且看、不语!”他神秘地笑道。
好吧,即然套不出话来,几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小二端上一来的吃食糊住了。
几个正吃个半饱,说笑间楼下传来一阵铁马蹄声如雷。
“出什么事了?”
“走,快去窗边看看!”
“咦,哪里来如此多的官兵。”
“哎哟,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瞧着怪寒碜人的。”
“是哪家犯了官事?”
“哼,肯定是那些下九的商户们,这条街住的都是县里有名有姓的大商家。”
木槿之这一桌的几个也全都挤在了窗户边,人啊,最喜欢看热闹,不过是这么几眨眼的功夫,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去。“堂姐,这些官差真是来抓人的?”木凤钗瞧不明白。
木槿之指着一干拿刑具的人道:“看,那些枷锁便是要锁犯人的,等下想必就知道是哪家了。”
木柔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已了然。
暗啐一口:活该!
再添一句:报应!
“咦,快看,那不是前儿嫁女的周家吗?”
“哼,那个周家大少爷可不是什么好货,收粮刮皮的手段比他爹还利害。”
这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那些官兵快速把周府围住,又有人敲门大喊:“开门,开门,衙门办事,两道萧清,乱走动者,杀无赦。”
门前堆积的,白得令人不忍心清扫的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污浊不堪,随着那些官兵的走动,狠狠地被践踏在脚下,直到化作一汪冷水悄悄消失在泥里......
周府的门是被撞开的,里面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木清溪静静的躺在床上,隐隐的听到其他院子里有哭闹声,她缓缓睁开双眼,抬头看到的是陈旧的厚锦缎蚊帐,她想起来了,这还是周老爷特意给她从州里扯来的好料子,只为了讨她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