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初次试马领回准试帖 月夜谈心鼓劲州科场(中)
进了县城门,单剑和卢嘉瑞就放辔慢走,也不及顾看热闹的街道,直奔县衙门而去。
单剑和卢嘉瑞在县衙门前拴住了马,走进去在衙门里问了几遍,终于在一个厅房中找到学监大人。其时,学监大人正与其他一些同僚喝茶闲聊。
学监大人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官舍,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招呼单剑和卢嘉瑞在桌子前坐下。学监大人吩咐衙役把茶端上,开始问道:
“两位一起参加解试,还是单单这位少年郎参加?这位是老师吧?”
“学监大人,就这位少年郎参加解试,晚生是他的老师,姓单,名剑。”单剑先回答道。
“这位少年郎何方人氏啊?”学监拉长了腔调问道。
“小子城西北去五六十里地溪头镇人,小姓卢,名嘉瑞,父亲卢永茂。”卢嘉瑞抢着回答道,他觉得学监是在问他。
“看来这位小郎官学《礼记》还不够啊!”学监大人还是拖长了音调说道。
单剑感觉到了似乎有些不对劲,想想可能是卢嘉瑞回答问题时没有将“学监大人”的头衔挂在前头,惹得学监不高兴吧?但再想也不太对,先前学监大人带他们回到官舍直至上茶及开问,都还是一团热情和气,怎么两句话之后语气就变了呢?一定还是……
“学监大人,晚生教导无方,致使童生有失礼仪,学生失礼,师之过也。但请大人念卢嘉瑞初次参加科考,也是初次出门见官,多有疏失,万望海涵!”单剑一边说一边起身对着学监抱拳施礼,卢嘉瑞在后边也跟着抱拳施礼,而单剑则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递放到桌子上,继续说道,“一点心意,不成敬礼,请学监大人笑纳!”
学监大人瞟一眼桌上的银子,看看约略有二三两许,便愉快地笑着说道:
“单先生何必如此?作为本县学监,本官也是希望本县多些士子读好书,参加州里解试,为县争光嘛!”
话是这么说,然而学监大人后边的态度就热情多了,和颜悦色的照本宣科一般询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单剑和卢嘉瑞两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也不知认真听没有,抽查经典句段经义也都免了。也许是气氛变得和乐的缘故,在询问身体情况时,单剑还让卢嘉瑞当场即兴演练了一段拳脚武功,然后两人顺利地拿到了准试帖,走出学监大人的官舍。
“先生,就这么点事都得送银子?难道不送银子这个学监就不给开准试帖吗?”牵马走在街上时,卢嘉瑞有点忿忿不平地问道。
“你说得对,这点事其实很小,开准试帖是他的职分,但这种人可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给他点甜头好处,他总能找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就是不给开,到时吃亏的是你,就一点小钱,咱们不能因小失大。”单剑平静地说道。
“学生的条件都符合朝廷要求,他要是不给开,就不怕咱们去告发他?”卢嘉瑞不平之气依然难平。
“可是咱们犯不着为这点钱跟这种人纠缠啊!就算你要告发他,还不是耽误了自己?再说了,告发他还是到官府去告,到时是官官相护,也不见得你告得赢他,最后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万一这次应考不中,往后只要他还在学监的位子上,你还得找他,他要为难你,你再也别想参加科考了,这不是一举多失了吗?”单剑依然是平静地分析道,大有见怪不怪的意思。
“听起来是这个理,简单的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起来。”卢嘉瑞不得不服了。
“你以后会明白的,跟官府打交道没有简单的事情。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你都要往复杂里多想一些。多亏为师有准备,要不真的拿不到准试帖,你说回到家里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呢?”单剑平静中有些释然地说道。
“先生有经验,做事仔细,学生要多多学习。”卢嘉瑞说道,心里不禁怀有感激,想着如若单先生不那么细致的话,又不知要多出多少周折来。
“官场的一些状况现象,为师有过经历,当然清楚啦!你也须谨记,以后办事和待人接物,不管是跟官府中人还是其他农工商人等,甚至自己的家人亲戚,须仔细思考,想得周全一些,不可以一时意气,把自己耽误了。”单剑就引导卢嘉瑞举一反三的思考问题。
“学生一定牢记老师教诲!”卢嘉瑞应道。
师生两人牵着马,在街上边走边看边说,到快要出城时,不知不觉中时辰已过晌午,肚子咕咕叫起来。
“先生,咱们到醉仙楼吃午饭后再回去吧?那家酒店菜色不错的。”卢嘉瑞提议道。因为卢嘉瑞去醉仙楼吃过几次饭,觉得那酒楼的菜味道的确不错,趁着这机会又想到那里去吃。
“好吧,咱们吃了午饭再走。”单剑说道。
于是,师生两人翻身上马,打马径直向醉仙楼奔去。
自从到县城领回准试帖,单先生对卢嘉瑞的管束就更严了,取消了每三日一个下午的练武时间,全部用来攻读经书典籍,同时为应付考试进行针对性讲解温习。
本朝科考是按前朝参知政事王安石大人主编的《三经新义》为纲进行的,总共考四场,每日一场,要考四日。第一日考《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和《春秋》,这五种经书称为大经;第二日考《论语》和《孟子》,这两种典籍称为兼经;第三日考论,第四日考策。第一日、第二日考的典籍主要是考经义,就是编短文,用经书中的某些语句作题目,只能用经书中的意思去发挥议论;第三日考论,考的是对经典中某些句段的阐释和论述,这种阐释和论述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但仍需引经据典,以论证自己的观点;第四日考策,考的是针对一些实际问题的政策主张。
在王安石大人改革考试制度前,还会考核考生的诗赋和墨义。墨义就是默写经书段落,这个卢嘉瑞并不喜欢,但对写诗作赋,卢嘉瑞却有一定特长,只可惜王荆公认为写诗作赋和背诵默写对于士子和为官实际无用,就都取消了。
如今,《三经新义》成了科场备考的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书籍,这段时间就主攻这本书。
下午在讲解经义的间隙,单剑告诉卢嘉瑞道:
“你不但是要熟习这本书,你还得记住,在考试答题中,不管是大经、兼经还是论、策的考试,答题是都要根据这本书的思想立场进行解读、阐述和论证,否则回答得再好也不会通过考官的评审。”
“但是这本书这么厚,怎么能全部熟习得了?”卢嘉瑞说道,“还有大经和兼经本身也要熟习啊!”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要再熟习这么多的经书经义是有难处的,如今你知道以前就该抓紧了吧?不过以往也都研读讲解过了的,如今不过重点温习罢了,并不是从新学习。”单先生继续说道,“科场如战场,就是难,不容易,考过了才是一种绝大的光荣。如果很容易得到的,那就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荣誉了。况且科场并不是要你拼命,只要全力以赴去攻读就可以了啊!”
“先生,你参加过解试,能不能根据解试的出题习惯,圈些重点要熟习的句段篇章来专门熟习,这样可以省些时日精神?”卢嘉瑞沉闷了一下,突然问道。
“这是一种小聪明的办法,但这种捷径不能走。每次考试都有变化,四书五经都考了几个朝代,前前后后几百年了,出的试题并没有什么规律。圈了重点,偏废了其它,没圈中,岂不耽误事?得不偿失,不要干这等讨巧的事。”卢嘉瑞说道。
“这个其实不打紧的,反正这几年先生教导中,所有的考试内容也都是学习过了。如今临近考试了,时间不多,圈些重点内容来熟习,也是不甚碍事的。”卢嘉瑞坚持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回头为师在书上把重点句段篇章圈好,你这段时间重点熟习。”单先生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其它的内容也要抓紧时间尽量都过一过,不要全忽略了。过了中秋节就得启程前去了,在书院要学习,放学后,也要好好抓紧时间温书。除了温书,你不可再耗费时间玩耍或做其它事情了。”
“学生明白。”卢嘉瑞应诺道。
“好,继续听讲解吧!”单剑继续讲课。
虽然卢嘉瑞应诺了单先生专心攻读温书,在书院时自然是这样做的,但放学后就无法做到了。卢嘉瑞的练功从来就没中断过,午后或傍晚,在站桩、扎马步之余,有时还会在房里呆呆地琢磨武功套路,不时还就在房间并不算太宽敞的空间实地演练几招拳脚。
自从上次扣儿送夜宵出意外之后,卢嘉瑞反而更着迷于练习站桩和扎马步,意念不自觉地聚集到自己的命根子上,这点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在寂静中,扣儿的倩影闪入眼帘并活灵活现的闪动让他觉得很享受。
卢嘉瑞痴迷于这种感觉。
卢嘉瑞的这种坚持不懈的着迷的训练,让他的武艺功底日臻增进扎实,同时也使他的命根子相比一般男子更加长大、长长,更加壮伟,这也一定程度上导致卢嘉瑞日后对女子的无尽的渴求——不过这是后话。如今的卢嘉瑞还只是着迷于练功,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在课室里,研读温习科考书籍已经够枯燥乏味的。在课余时间,在自己房间,就算是要看书,卢嘉瑞也多是看自己珍藏的那些杂书,因为他觉得那些书真正有意思,他感兴趣。
卢嘉瑞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父亲母亲和先生的期望并不是他的目标,更不是他的理想。他知道他的想法与众不同,但那是他想要的。所以,就算全家上下为他应考操心,他努力应和了他们的期许,实际内心却别有想法,实际行动上也不免有偏差,他也不觉得应该有什么内疚之意。
卢嘉瑞想,对于教书的单先生,自然希望教出来的学生能科场得意,这样自己脸上有光,往后也多有些可以让人生出敬意的谈资。要是学生将来做个什么官职,或者也好攀扯、倚靠、援引,但就算学生不能科场登榜,仕途无闻,其实也不过尔尔,束修照样收领,其实是无妨的。
至于父母亲,卢嘉瑞觉得只要能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很好的奉养他们,能让他们安乐终老,那就是足够的好了。至于是不是金榜题名以至高官厚禄,就那点并不实在的虚荣心而已。要是哪日宦海沉浮,或者颠沛流离,或者身家性命倒悬,再回想过来,自己又要那官职何用呢?
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有钱人才是自己的梦想,有钱又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卢嘉瑞一直以来就这么想的。他熟悉范蠡的故事,他早就知道了,做买卖可以使人有钱,范蠡就是榜样,他希望他以后会成为范蠡那样的大商人。他回想一下自己自小就喜欢看别人做买卖,自己也喜欢学着做买卖,在逛集市时经常不由自主的想着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似乎是天生的买卖人,至少是天注定一般的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违背天意,拒绝上天冥冥中的安排。(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