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彩鸡缸杯,黑釉龙纹瓶,紫青大玉璋,红珊瑚串珠……
拢共十一件,每一件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珍贵不菲,用来作为礼物,既不过分张扬,亦与寒酸毫不沾边,实是再合适不过。
陆沉旋即让孙寿将礼品全都装箱,然后写下请帖,在天下第一楼设宴,邀请冯吉吃酒。
冯吉并没有驳陆沉的面子,收下请帖,如约而至。
两位大齐最有权势的人物,在天下第一楼的最顶层,望着湖光秋色,把酒言欢。
“陆少保未免也太客气了,您能主动邀请咱家吃酒,咱家已然是受宠若惊,又岂敢再收那么多的珍稀宝物。”冯吉笑道。
陆沉举起酒杯,说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陆某是个直性子,索性便开门见山了,相比于冯公公在陛下面前为陆某美言,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只是也不知道这些小玩意儿,冯公公喜不喜欢,若是没有中意的,冯公公尽管对陆某说,天上的月亮陆某摘不到,可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只要冯公公喜欢,陆某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一定给冯公公买来。”
冯吉笑得没了,说道:“知道陆少保财大气粗,京里的生意便已然做得红红火火,听说令夫人又继承了河东的诺大家业,如今陆少保实可谓富可敌国,是咱们大齐第一有钱的人。不过,咱家只是举手之劳,收受陆少保这些珍贵宝物,已然是觉得受之有愧,又岂敢再狮子大开口。更何况,咱家为陆少保说话,也是忠心于陛下,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陆少保只要在朝堂屹立不倒,大齐便无异于立着擎天一柱。咱家不向着陆少保您说话,难道还能向着那些只知夸夸其谈的庸臣、或是祸国殃民的佞臣说话么。”
陆沉哈哈大笑道:“冯公公说话爽快,来,陆某敬你一杯!”
“请。”冯吉随后端起酒杯。
二人同将杯中酒饮尽。
默然片刻,冯吉说道:“陆少保既然邀请咱家来吃酒,那就是看得起咱家,如果陆少保不嫌咱家冒昧,咱家便与陆少保说两句交心的话。”
陆沉正色道:“冯公公请说。”
冯吉道:“眼下朝堂政斗愈发激烈,方党、颜党互不相让,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皮、大打出手的地步,虽然陆少保不在内阁,亦无须看内阁的脸色,但难保将来内阁变得铁板一块,胜出者会调转矛头,指向于您。”
朝堂永远不会有消停的时候,因为权利会让每一个人失去理智,去争,去夺,直至踩着累累白骨,去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方无行和颜秀都不是甘居于人下的人物,上面还有个内阁首辅方丞,二人尚且胆敢斗得天昏地暗,若是没有方丞在头顶压着,二人怕是早就明枪暗箭、搅得整个朝堂不得安生了。
这一点陆沉明白,而英明神武的文帝,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陆沉并不担心,因为内阁不可能再铁板一块。
事实证明,内阁的权利足以与皇权分庭抗礼,当初儒家专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文帝好不容易才将儒家打压下去,又岂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儒家”崛起?
文帝坐视朝堂分帮结派,并不代表他打算袖手旁观,事实上如今大齐朝堂明争暗斗的局面,便是文帝推波助澜,一手促成。
臣子间相争,会加速大齐的进步,同样也能使内阁的权利得到分化,无法形成统一的臣权,便无法对皇权构成威胁。
所以内阁绝不会变得铁板一块,根本不会有笑到最后的人存在,在文帝的制衡分化之术下,每一个人,都是棋子,唯有文帝,才是真正可以一直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其实这个道理很浅显,并不深奥,怕是随便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都能洞若观火,而冯吉这等常伴君王左右的近侍,没理由看不清楚,可他仍然仿佛好心提醒一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还有后文要说。
陆沉很轻易便猜出了冯吉的心思,故意装作感激不已,拱手说道:“多谢冯公公提醒,陆某一定谨慎提防。”
冯吉笑呵呵道:“其实陆少保也不必过于烦恼,内阁虽然势大,可想要扳倒身为督监院院长的您,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在陛下那里,还有咱家……你我只要站在一条线上,陆少保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陆沉明白了,这位“内相”,是想要与自己列为联盟,统一战线!
先前二人虽然和和气气,冯吉又屡次在文帝面前替陆沉说好话,可有些事情,毕竟没有明说,如今终于是冯吉按耐不住,打算开门见山了。
能与这位内庭监掌印太监互为犄角,陆沉求之都得,岂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他亦暗中扶植了不少羽翼,可那些羽翼还未丰满,眼下作用相较于这位内庭监掌印太监、文帝身边目前最宠信的宦官,就算是加起来,怕也是连个零头都不到。
如若能与冯吉列为联盟,一内一外,陆沉才真有可能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
这点道理,陆沉还是拎得清的。
“那是自然,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只要你我能齐心协力,就不怕有奸臣祸乱,谁若是想捅陆某的刀子,冯公公必不会视而不见,可如果谁敢动动冯公公的心思,陆某也是绝不可能答应。”
陆沉隐晦说道。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冯吉哈哈大笑,随即端起酒杯,说道:“痛快!与陆少保吃酒,就是痛快!来,再浮一大白!”
陆沉笑着举杯,没想到这冯公公在宫中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出了宫竟变得如此豪爽,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来这冯公公老实本份的性子,怕是也不能全然当真。
“咱家有件事,思来想去,琢磨怎么也得向陆少保透露两句。”冯吉饮尽,放下酒杯道。
还有事?
陆沉不由奇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