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按照老师要求做,但这依旧挡不住他心下的疑惑:他和韩江尘不熟,但凭着修为优势,也能看出对方现在只不过是炼气高阶的修为。
——他当然没有因此看不起对方的意思,相反还很是惊讶佩服。毕竟,他自己大一的这个时候,才不过是在中阶附近晃悠,连天才的袁清清也不过是接近高阶。在修炼上,这家伙算得上是绝对的天才了。
但再怎么说,现在也不是普通的交流、而是要找陪练,那至少就得找实力相近的对手。新生和老生之间差着一年的修炼时间,炼气和筑基的差别有多大,魏老师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对方是新生中的天才,他真能如老师那样看问题看得那么透?还是说…
他暗地这么想着,注视着面前的韩江尘。在他运力的一刻,那张脸上似乎闪过了一刻的讶然,但也就只是一闪而过,他依旧保持着那立剑的动作,只是抬起了眼来,默默地打量着面前的吴皓。
被那双黑的异常的眼睛盯着,吴皓不知怎的就心下凛然起来,只觉如同芒刺在背。这让他不自觉地对加了一份力,盯紧了对方的动作,丝毫不敢怠慢。
福地的微风掠过平台,两方在无声无息间对峙着,表面看来似乎没有一点动静。几十秒的僵立过后,吴皓也不由得觉到了体表灵力的涣散,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调整,却听那边的韩江尘突然开口道:“右腹侧。”
…嗯?
吴皓微微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接着他就只觉眼前一花,韩江尘脚下忽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刺出,下一刻那柄木剑已经鬼魅似的递到了他面前,所指之处正是他体表灵力的漏洞之处——右腹侧!
这么快?!
吴皓赶忙吸气调息,将灵力迅速转移至腹侧,而后一拧腰从旁让过攻击。就见人影合着剑刃闪电般与他一擦而过:尽管是木剑,但那剑上锋锐已经隔空而出、寒意透体而入,让他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过来。
炼气期能有这种速度?
他整个身体立刻紧绷起来。这是对练,而且刚才魏老师也说了练习是双向的,那么他也就不能放水、得拿出正经招数回击了。
现在韩江尘一剑刺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吴皓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让过剑刃后顺势转身,凝气于右手,沿着转身的势头就要回以一记漂亮的摆拳。但韩江尘一刺落空后,那剑势居然没有用老,剑身一转,瞬间变刺为挑,同时再度开口:“右肩!”
果然,又是一个他的薄弱点。
体修修者战斗时,以灵力淬体,便如在体表披上了一层灵力的铠甲,一般攻击极难攻破。
但是,这“铠甲”却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如水一般不断流动。随着修者的状态好坏、攻击时灵力集中于不同部位,体表的灵力分布也同样有强有弱。
除非修至大能,否则总会有漏洞存在。只不过平时的对手很难抓到这个漏洞。
但这外放的灵力,在韩江尘眼里一览无余。
而吴皓能做的,也只有根据对手的攻击,迅速做出反应弥补漏洞。
——但是,太快了。
眼看着那剑刃自下而上往右肩挑来,这时转移灵力已经来不及,吴皓后牙一咬,生生止住了右拳挥出的冲势,只将灌满灵力的手臂挡于肩前,击出的拳头瞬间变成他护身的盾牌,与那挑来的剑刃正面相接!
韩江尘可以变招,他自然也有这个反应力!
嚓的一声微响,那桃木剑挑中他的手臂,锋利的剑尖划开了表面的衣服,却竟没有在体表留下一点伤痕!
漆黑瞳中闪过了一丝惊诧,韩江尘只觉手上剑刃像是刺在了一座磬石上,凝结的锋锐只刺进一丝便生生止住——这便是体修灵力全开的防御力,一般的攻击根本无法刺穿他的防护!
眼见吴皓身周灵力再度波动,韩江尘抽回剑刃就欲接一记斩击,但这时背后空气却是一重——吴皓右手防住他的一击,与此同时左手却也没闲着,在挡下一击的同时,左拳已经从死角挥出,一记重击直逼对手背心!
漂亮!一边看着的魏泽也不禁心中喝彩一句。吴皓这一防一攻衔接的是相当之流畅,明明是临时变招、但拳锋已经及时地封住了韩江尘周边的气场,逼得对手无法转圜只能硬接,瞬间丢了最大的速度优势。
这小子,临场判断力进步了不少啊!
咚的一声闷响,那一拳没有锤中韩江尘,却只是打在了桃木剑的剑身上——到底是日夜实战练出来的神经,在这绝对不利的逆转间,他以快到惊人的速度一个旋身,横剑于前,以剑身中段迎接吴皓的一拳。
拳锋未到,但手上酝酿的灵力却已经出隔山打牛之势,在挥出的一瞬,那股劲力仿佛将面前的空气如弹簧般压缩、而后那弹簧又猛然弹开,全部巨力猛然施加于对手身上!
巨力的气流如炮弹般爆开,扫得脚下的草叶一阵摇曳。灵风之中,吴皓依旧保持着挥拳的架势站立原地,而韩江尘却是连退五六步开外。
眼看就要跌倒的当儿,他却是脚下一蹬,整个身形跃起空中,在飞退中化解掉了那股劲力,再落地时脚下已经重归平稳,重又缓缓抬剑于前,朝向吴皓。
不愧是上官雨凝亲自点名的学生。魏泽看着他的动作,暗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小子平时能给他提供那么多的灵力值,的确是挂逼般的存在。
他自然是看得出韩江尘这几招的功力所在的:一般人若是一击落空或被挡,总要有个反应调整的时间,但他的攻击被吴皓闪避格挡后、居然马上就做出了最恰当的应对,动作果断的简直不像话。
就算有那双能看到弱点的眼睛,但是能不能看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单轮判断和反应速度来说,即使放眼全校,他恐怕也已经是最上层的那一批!
——这同样也是吴皓此时的想法。这时候,他刚才的那点疑问已经被一扫而空。
炼气期的修士居然能有这种程度。即使他身边几个器修老生同学,似乎都没有这种出剑速度…就算有天才的资质,这得是练了多久的时间、经历了多少实战才能磨出来?
陪练状态下,韩江尘还是在给他报弱点、等于他能提前知晓对手接下来要攻击的地方…但如果是实战呢?
果然是魏老师找来的人选,老师的确永远有着他的道理。吴皓活动着指节,压力已经陡然而生。
场上重新陷入平静,两人都轻微地喘息着,紧盯着对方的动作,脚下缓缓踱着步,就像野狼围着羊群转圈找破绽。沉默持续了几秒后,韩江尘再度打破寂静:“天灵!”
步伐同时停住!吴皓忽地展臂于前,而韩江尘则是挥手一甩,令桃木剑离手飞射而出,在他的灵力控制下,那剑刃如同回旋镖般在吴皓身侧绕出一个飞弧,绕过了正面的防御,直击头顶缺口!
御剑也有如此控制力?
吴皓蓦地一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就见他下盘一降、一臂向剑的方向扫出——单是一挥臂,不必击中,身周灵力已经当即带起旋风,就如同神龙摆尾,隔空扫中那空中的飞剑!
锋利的灵力当即崩溃,剑刃隔着数米的距离便已经被击飞而出,只是没飞出多远便又被一只手抓在掌中。
——在引出飞剑的同时,韩江尘便已就地跃起,尽管炼气期的他还无法浮空,但这一跃也足有三米来高,竟是算准了剑刃的落点正好将其接住!
他借势扭腰旋身,整个身子如同陀螺般旋转,在空中划出一记势如破竹的剑圈,借势下落,凛冽寒光眼看已经压到吴皓头顶!
砰的一声气爆,一剑一拳又是一次相击——在最后的一刹那,吴皓直接抬起了手臂,身周灵力完全爆发,整个人像是瞬间遁入风旋当中,在以下对上的不利局面下,竟是又硬接韩江尘一击!
势风掀起魏泽的衣襟,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一拼之下,那两道身影再度分开,吴皓举手于前,胸口起伏。韩江尘则空翻落地,拄剑于地,那手腕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
吴皓心下紧张,而与他对击的韩江尘却也绝不轻松。
毕竟是差着一个境界的修为,灵力加持下吴皓的种种素质都在他之上,作为体修,尤其在力量和防御上差距最为明显。
那几拳,很重,超乎想象的重。
就像魏泽所看的那样,光是这一下,他整条手臂便已经酸麻起来。
这还是他乘空中之优。若是他正面硬接吴皓的攻击,恐怕只要被命中一两下,他就得直接失去战力。
而以他现在的剑势,除了薄弱处之外,若是攻击其它的地方,除非有机会连出数击,否则根本破不了吴皓的防御。
现在是对练,为的是处理各自的缺点,因此吴皓多数时间还采用守势,除非反击,否则很少主动来锁他的气息。但如果没有这个限制…
以现在他的水平,还远未达到上官雨凝所说的“镜花水月”的标准,若是吴皓真不顾一切地抢先封锁他,他恐怕也只有被正面击败的结果。
这就是昆仑大学第一届学生…这就是筑基修者的实力。
韩江尘默默在心里想着,盯视着对方身上波动的灵力,手里的剑柄更紧了一分。
“右腿。”他说着,再度挺击而上。
“中庭。”
“左胯。”
“……”
灵力湛发,没有铁器相碰的铿锵,只有连续的嚓嚓声伴随一波又一波扩散的势风响起,两道身影一次次相碰又分离,不时伴随着拳力隔空击碎地面的砰砰响动。
也就是这地方位于福地角落,否则这般声势,早该引来大波围观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以吴皓为中心,脚下地面像是被除草机铲过一般扫出一片凹凸不平的空地。他衣服上已经满布剑痕,有几道里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但这并不影响他依旧稳如泰山的守势。
而相对的,对面韩江尘的剑势此时却已经出现了些颓意——修为差距的最大区别开始显现,他到底是比吴皓更早耗尽灵力了。
“那位吴姓学子,出击时拳劲凝集、气息融为一体,非久练不可及。”
这时身后却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面对如此速攻,却依旧能做到有临危不乱、有条不紊,想必,平日是下过一番苦工的。这应当是魏大人的亲传之一吧?果然是意志突出之辈。”
魏泽回头看去,却见说话的人是上官雨凝——这时候她似乎是上完了第一个课时,放那些器修同学在那休息,自己则过来了这个平台处,像是准备拿教学道具,正好就看全了这一幕。
“这个新生的水平也确实超出了我的预计,你的工作很有成效。”魏泽笑着回道,“现在,我可是更期待仙运会的效果了。”
“所谓英雄出少年。既为昆仑学子,自是群星荟萃、人才辈出。”上官雨凝道,“这也是他们自己努力的成果。”
说话的时候她目光同样注视着面前的战局,尤其落在韩江尘手上的剑上。
相比起吴皓的稳定,此时韩江尘额头已然见汗。他长吸进一口气,桃木剑锐气再起,似乎是承载了最后的灵力。
吴皓当然不会看不出这番变化,一点不敢怠慢,当即俯下身来,压低重心,随时准备迎接对手不知从何而出的技能。
方才这一番拼斗,他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这个学弟的水平。就算对手现在灵力将尽,也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
但这次韩江尘却没有立即报位,只是静静站在那,双眼看着他,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沉思的意思。
他自然感受到了上官雨凝的到来。尽管这位老师没有开口,但她光是站在那,就已经能起到足够的提醒作用。
“虚即是实,实即是虚。剑身离开,而剑势不断——此即为,镜花水月。”
虚无的话音在耳边回荡,他再度横剑于前,慢慢按下身形,盯紧了吴皓身上的某一处位置:只是这次,那眼中像是多了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之意。
“...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