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通过考核的学生名单被递到了官方的交界处,又交由高考招生办工作人员在官网上公布出来。
很显然盯视着这份名单的并不只是当时的两千名候选人——在通知出来的一天内,官网便迎来了数百万次点击,那六百多个幸运儿的名字被所有人记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享受了堪比高考状元的待遇,每天被电视台和自媒体的记者追着采访,到最后官方甚至不得不亲自下场,发出“禁止炒作昆仑大学新生”的倡导,通过连续几天的降热,这番风波才算平息。
但很显然,社会上的风波平息了,但昆仑大学所带来的影响却还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余波。在这被影响的对象之中,甚至就包括官方本身;准确的说,是异常事件研究所。
“昆仑大学第二届的学生名单已经确定了,注意一下其中可能的科研人才,这都是以后可以大力培养的发展对象。”
李守真坐在桌前,注视着刚刚得到的名单,双手交叉放在鼻下:“修仙学学科刚刚起步,国家准备建立定点的灵气研究实验室,计划在全国设立300个试点单位,设备都已经在纸面上,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人手。在近几年内,昆仑大学的学生也许是我们最可靠的人才来源。在他们毕业之前,务必密切关注。”
他身边的下属们习惯性地应声,只有对面一人露出怪异的表情道:“其实...也不一定要等到完全毕业了吧?光是这个假期,光是那个叫作肖游宇的学生提供的符篆理论,就已经让我们攻破了数个瓶颈。照这个水平,如果他能在学期当中随便抽时间写几篇论文...那研究所的进度也许能因此提高一倍。”
面前的人们心照不宣地沉默一刻,他们都知道这番话指的是什么:他们部门造诣最高的徐常青,仅仅是和那个学生谈了一番话,回来便在几天之内攻克了近一年都没有进展的符篆排布课题,甚至于他最新的论文还打算把这个学生标上二作——在这个学生面前,部门的专家似乎更像学生。
这还只是间接贡献、还是一个人、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以后出现无数个像他这样的选手加入实验室...
“不要心急,在灵气复苏中任何人都还需要进一步的成长。无论对于他们本身而言,还是对于整个社会而言,都是如此。”
李守真用眼神喝退了部下,接着道:“不过,虽然这么说,针对昆仑大学学生的档案收集还是要尽快完成。叫执行部的人这两天就开始行动,开展已成为和即将成为修仙者的人进行的人口普查,收集到的每一个人都得另外备案...这意味着他们如今已经成为了国家重点关注对象!”
......
几日后,吴皓家中,正看着电视的二老被门铃声吸引着站起身来,从门洞往外一看,似乎是个陌生人。
“请问这里是吴皓同学的家么?”门外的人问。
“皓子现在不在,说是做兼职去了,你找他有事么?”
“不是找他,是找他的家属。如果你们是他亲属的话,那还请配合一下工作吧。”
吴家二老狐疑地对视一眼,但还是开了门。就见门外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手上抱着个文件袋,胸口挂着异常事务研究所的名牌。
二老没什么文化,但都一眼看到了那人肩上的国徽,立刻就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快紧张地将人请进屋里:“这...警官,请问皓子是出了什么事么?”
虽然之前几天他们就隐约察觉到了昆仑大学给家里带来的转变,但现在连官方人员都亲自上门了?难不成,自家儿子手里真是握住了什么重大秘密,连国家都要亲自下场了?
“不不,你们误会了,吴同学没有什么事。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得到您二位的一个许可。”
黑制服说着,却是从手上的档案袋中掏出一份保密合同样子的东西,放到茶几上。二老有些吃力地看着,读得半懂不懂,但顶头的标题还是看懂了的:修仙者样本研究许可证明。
“这次我们的工作并不针对吴同学,而是针对所有的昆仑大学学生,尤其是已经有一定修仙基础的第一届。”
黑制服面对着二老,脸上表情诚恳:“我们希望能得到学生们的血样、毛发以及一系列的身体样本,用于后续对修仙者的研究。”
“当然,这些样本的采集都不会对健康产生什么影响。但由于带有实验性质,国家要求是自愿原则,我们采集样本需要征求被试者本人及其家属的同意。若您们愿意参与,在这里签字就好,后续若出现问题会由部门负责。如果不愿,那也不会强制。”
这番话说得颇为专业,二老听得云里雾里,但到底还是抓了个核心意思:“这...我儿子成国家财产了?”
“不!准确的说,是他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是重要的国家资源!”黑制服断然道,“好了,总之先把这个许可的事定下来吧。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关于这样本的收集,我们也需要尽快完成。”
......
与此同时,安城市第三医院,袁清清已经完成了这一番采血工作。
她朝抽血的护士道了别,重新背好了自己的包走出抽血室,习惯性地重新运起灵力来——现在她已经有筑基修为,一般的凡间器皿已经很难伤到她。因此她刚才有意压下了些灵力,这才能让抽血的针头戳进去;此时重新运力,那手臂上的创口便快速地愈合,根本就不用棉签按压。
说来也巧,刚走出检验科,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熟人:是她母亲的主治医生,看见她立刻就迎了上来。
“哟,清清,好久不见,又漂亮了啊。”医生很热情地上来寒暄,“看新闻,你真是去了那个昆仑大学当修仙者?欸这可是...早知道把我家那闺女给你指点指点了...”
袁清清简单地和他寒暄了几句,依旧用着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平常语气。倒是那个医生一副兴高采烈样,拉着她不停地说着修仙者的事情,直到最后,还在意犹未尽地感慨着。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灵气医疗已经在研究当中,取得了不少突破。理论上,很多不治之症都能通过特殊的灵力脉冲来实现缓解甚至治愈——也就是说,你母亲的病或许也有希望了!”
袁清清刷地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医生,对方依旧还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修仙、灵气复苏...以前觉得这就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想到现在却能切实地拿来救人。欸,这是新的时代要到啦!就是不知道这中间还得隔多久,就得靠你们这些修仙者了啊...”
医生满脸沉醉地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接话,赶忙回过神道:“哦抱歉抱歉,这两天老看这些个新闻,太兴奋了,不小心就拉着你说了这么多。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还有事?那先忙你的去吧。”
“...不,没有关系的。”袁清清捏着手臂,轻声说,“我也很期待这个新的时代...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亲手推动它的到来。”
谈话到此结束,两人在走廊上道别。医生脚步匆匆地回到他自己的岗位上,倒是袁清清依然站在原地,出神地想着刚才的那一番无意的话。
——新的时代,要到来了。
在这个时代当中,原本的一切都将蒙上神秘与超凡的色彩。群星将从最平凡的人群中升起,在新时代的天空下交替,为这人间带来全新的启迪。
这将是一个属于超凡的时代。属于修仙的时代。属于...昆仑大学的时代。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回到现实。而后她再度迈开步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只是在走过康复科的转角时,一个人影迎面与她擦身而过,引得她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个人正走出大门,背影依稀间能看出是个半大的少年。明亮的太阳从外投进,他的轮廓淹没在迎面的日光当中。
......
向西北方向十二公里,安城大饭店VIP包间内。
包间的酒桌上觥筹交错,西装笔挺的人们相互碰着杯,直至酒桌最前方的男人将被子放回桌上,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坐了下来,继续着下一波商业笑谈。
“总之,毫无疑问,接下来我们要迎接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这是属于灵气复苏的时代,也是属于机遇与变革的时代。”
最前方的男人以恰当好处的力度清了清嗓子,面朝着诸多的客人微笑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讲演的势头。
“按照官方现今透露出的线索,修仙事务最终将会普及开来,到时灵气相关的产品将会成为大众刚需。这是不输当初互联网大潮的风口,是所有制造产业升级的一个重要信号。修仙产品市场将会成为全新的蓝海,是下一代产品集体的转型方向。”
“因此,我企计划相应政府号召,以技术驱动为核心,尽快研发并生产出民用化的灵气设施,帮助完成修仙相关的基础建设部署。这也将是我企在即将到来的新社会当中,树立良好形象的重要一步。届时还请各位同僚多多指教,共尽一份力量,在群星启明的新时代中...寻到我们自己的一番位置!”
这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赢得了一片掌声,人们再度起身碰杯,酒过三巡后,大家脸上都浮起了些红晕,桌上的气氛也因此略微松弛下来,带了些玩笑的意思。
“楚总,你刚才说的技术驱动,那这修仙的技术要从哪来啊?”有人笑着道,“现在除了官方之外,跟修仙搭边的就只有那个昆仑大学了吧?能从那毕业的可都是真正的仙人啊。难不成,楚总打算秋招时候给递几份内部推荐、拉几个修仙者进来?”
“欸,说什么呢!”旁边的另一个商业伙伴立刻插话,“哪里还用得着额外拉人啊?要说这昆仑大学的修仙者,这桌上不就坐着一个嘛!”
一群人的目光都被他的话引得看向了桌子一角——那里正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看上去才是高中刚毕业的年纪,却画着十分成熟的妆容,穿着正式的礼服裙,坐在那里端端正正,脸上带着和首席上的男人相似的微笑,一看就是在这种商业场景身经百战了。
“小楚好像是得到昆仑大学录取了吧?”其中一人磕着酒杯冲女孩道,“这要是被昆仑大学录了,那以后咱就有真正的修仙者坐镇啦!小楚,你有没有信心?”
女孩听到话,露出甜甜的笑容来:“谢谢李叔叔,我的确对昆仑大学有一定兴趣。不过,所谓修仙讲究机缘,我想没有任何人敢断言自己能得到这个机会。不过,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若真能得到仙人的垂青,那一定是托了大家的祝福。”
“诶唷!楚总,千金这还真是很会谦虚啊!”商业伙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来,小楚,叔叔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得道成仙。到时候,就得请你来指导咱们工厂的工作啦!”
“叔叔客气了,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女孩同样站起身来,在桌前男人满意的目光注视下,以恰到好处的礼节还以碰杯。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桌上的气氛因此被推向了高潮。
商业伙伴们借着酒劲,由此开始进入了侃天侃地商业互吹的热烈。但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话题始终不离“修仙者”三字,言谈之中全都是金钱的味道。
过程当中年轻的女孩并没有过多发言,只是保持着微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至最后酒席散场,醉醺醺的来宾们一个接一个离场,女孩同样在服务员的陪同下随父亲一同走入停车场,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坐进那长长的专车里。
直至关上车门,她才收起脸上的商业微笑,有些疲惫似的靠在宽大的汽车后座上,松了松裙装的纽扣。
“云衣,今天表现得不错。”前座的男人开口赞扬道,“以后你得逐渐习惯这种场合,日后说不定就要代替公司出面了。更不要说,以后你要是真成了修仙者,那你肯定就要坐在最关键的位置上。以后关于这些要好好观察学习,拿出你作为修仙者的派头,把咱们公司的牌子打响了!”
“......”女孩撅起了嘴,“可是,修仙真的是用来干这些事的么?”
“欸!说什么呢?”男人的语气一下严厉起来,“这事你可不能任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被昆仑大学录取了,就等着你接触真正的修仙知识来推动咱们旗下的产业呢。你长大了,得明白自己的责任了,从今往后你都得以昆仑大学学生的身份要求自己,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了!”
“我知道了,爸爸。”女孩垂下眼睛,“那...我这个暑假没法再跟同学去电玩厅了么?”
“去什么电玩厅啊?这个暑假是最关键的时期,你得好好把昆仑大学给出的那些参考书都弄熟了。我请了专门的国学老师给你辅导,从明天开始上课,争取一开学就站在头部上。能考上昆仑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咱们可不能被其他人拉开差距...”
借着酒劲,男人在前座颇为激动地说着,语调中颇有刚才酒桌上指点江山的激昂。而女孩只是默默地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的楼群急速晃过,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黯然。
但这样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轿车驶过高速路,天边的楼影倾斜,高楼后的阳光重新出现,透过车窗直射到她脸边。她下意识眯起眼朝窗外看去,而后,惊讶让她忽地睁大了眼睛,赶忙摇下了车窗,朝外看去——
正是黄昏,高楼林立的城市笼罩在赤色的残光之中。而此时,就在那碧空之上、在被夕阳染红的天边,无数的飞鸟正从苍穹掠过、鼓动着羽翼飞向四面八方。
迎面的微风吹起飞羽,那一刻悠长的鸣叫声响彻钢铁的森林。路上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如同注视着来自天上的信使——而如果他们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上百只飞鸟的口中,无一例外地叼着一只古朴的信封。
......
就在同一时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某个藏在城市边缘的旧小区内。道路照样寂静,落叶照样无声。
红砖绿漆的老楼上垂下厚厚的爬山虎,楼前的老砖路已经裂开了数不清的缝隙。路边茂盛的梧桐叶将暗淡的阳光切得细碎,又将这细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唯一经过树下的人身上。
那是一名低着头的少年,穿着有些褪色的黑衬衫,正一步步地踩过地上的落叶,向着某栋老楼的方向行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拽入深绿色的树影当中,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
但随即他的步伐停住了。他微微地抬起头来,循着突然出现的鸣叫声看去——在他头顶上方,一只白鸽正咕咕地叫着盘旋而下,在他头顶停住,而后,朝他亮出了叼在嘴上的信封,那封面上画着云绕阴阳的校徽。
一时间空气变得安静了。仿佛停滞般的几秒过后,少年缓缓地伸出手来,从白鸽口中接过了那个信封,而后看着它腾空而起,朝着远方的地平线重新飞去。
此时那火红的余晖正在收敛,铺垫盖地的夜色抹去了背后的影子,黑暗如幕布般将他笼罩。他站在愈来愈浓的阴影当中,目送白鸽消失在遥远的天边。那夕阳的残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映照出无限的光明。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