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边的茶摊,十分简陋,竖起个杆子写上个“茶”字,然后搭个茅草屋就行了。
好处是新采的山泉水绝对甘甜,煮沸了之后泡茶格外好喝。
本来两个道士坐在这喝茶不显突兀,但是华歆的加入,就开始引人侧目了。
好在大魏就是流行名士风流,不整点活都不算是名士,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太在意。
“不知大夫到此,被委任何官职啊?”李渔问道。
华歆有些疑惑,这种级别的陆地神仙,也关心凡间的官职么?远的不说,这座上的抱朴子葛洪,就对官职没有多少概念。
当初葛洪也是剿匪有功做过官的,不过很快就辞了。
华歆轻声道:“蒙陛下不弃,委以御史大夫。”
就算是葛洪不谙世事,这时候也不禁动容,赞叹道:“魏皇陛下好气魄。”
一个刚从别国挖来的大臣,竟然就做了大魏的御史大夫,曹操用人确实不拘一格。
御史大夫,为秦代设置的官名,为丞相的副手,侍御史之长,负责监察百官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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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汉,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马变为三公并立,如今也是一个朝中重要位置,为执法和监察机构的首脑人物。
似这等官职,曹操给了华歆,足见其对华歆的重视。
李渔笑道:“大夫德高望重,陛下慧眼识英。”
“道长谬赞了。”
葛洪给他倒了杯茶,李渔则继续问道:“华大夫从吴国来,不知东吴兵马,此时是否已经收取夷州?”
“夷州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勐兽众多,高山之上、深海之中,有不少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极难对付。大都督周瑜已经增兵支援,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拿下夷州。”
李渔在心底暗暗点头,等到他们收拾好夷州,自己再去最为合适。
孙权、周瑜这些人,极其务实,到时候自己没有必要康慨激昂地给他们将人定胜天,只需说五国已经同意即可。
压力还在李世民身上啊...
一想到长安,想到李世民,李渔就头疼。
这个本家太难缠了,而且和自己有些不愉快,彼此的关系虽然看上去很好,但是大家彼此心底都清楚,是有那么点芥蒂解不开的。
有什么办法,能解开和大唐的疙瘩呢?
李渔一阵头疼,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徒弟时迁...
这事,恐怕还在落在时迁身上。
自己再不把他召回来,时迁就要混到三公九卿了。
只有贼最知道怎么抓贼。
就因为他的存在,长安城中的犯罪率,至少降了七八个点。
华歆还想继续坐一会,但是他的管家上前,在他身边小声耳语几句。
华歆起身道:“两位道长,在下受邀参加竹林文会,先行告辞,改日有缘再与两位道长相聚。”
葛洪是玄儒双修,一听这话,双眼一亮,拉着李渔道:“正好我们也去瞧瞧。”
李渔左右没事,就跟着他们,上了华歆的马车。他既然要整合人族的势力,与天抗争,就必须了解他们。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大魏的人究竟是怎样的风采,这样的文会上或许可以一窥。
马车一路南行,不多时,驶入一条街巷。许都书院林立,竹林书院在其中并不起眼,但其中的几位文士在儒林中颇有名望。
竹林书院相约每月初一轮流在各大书院以文会友,评点人物,议论经籍,称为月旦评,是许都乃至大魏儒林有名的盛事。本月轮到竹林书院,但因故推迟至今日。
华歆和李渔等人赶到时,书院中已经有车马数十乘,冠盖云集。李渔注意到,在蜀国官员普遍乘坐的不是马车,而是木牛流马拉的车,但是在大魏,官员们并不缺马。
看来曹操一直是压制着北方蛮族的,他根本不缺马匹。
大堂正中铺着茵席,摆着几桉,四名文士分据两边,一位白须长者作为主持坐在中间,四周陈设着三排座席,可容纳上百人。
此时正中的席位上一名年轻书生正高谈阔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视前世已行之事,观天人相与之际,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此乃董子所言!非为至理也!”对面一位白发老者高声道:“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那名年轻人朗声道:“小子不敢称通!所谓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世间谶纬之书汗牛充栋,先生尽可考之!”
那书生声音洪响,在堂外也听得清清楚楚,李渔则完全听不懂。华歆一边拍着衣服,一边目不转睛地往里走。
反倒是山里修行的葛洪,对这些事很清楚,他低声道:“那后生是杨修,为人恭敬好学,博学多才,颇具才学。而且家学渊源,其祖乃是杨震,其父乃是杨彪,世代簪缨之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不过今日他对上的竟然是王老,只怕讨不了好去。”
“哪个王老?”
“王朗!”
王朗?
李渔心中一下子出现一个画面,脑海中浮现出马踏老头的画面来。
只听王朗哈哈一笑,道:“圣人所作,唯有六经,何来谶纬!”
竟然是王朗和杨修辩论,虽然李渔对儒学不了解,但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这可是两个大能人啊。
李渔三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甚至整理了下衣服,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六朝之内,儒学是一门大学问,真正的大儒,也是可以指点江山的。他们的实力不弱,其中的翘楚甚至可以和修士武将抗衡。
杨修大声道:“先生之言小子不敢苟同!世间万物各有阴阳,阳为经,阴为纬。世有六经,更有七纬!易纬、尚书纬、诗纬、礼纬、春秋纬、乐纬、孝经纬……皆为圣人内学秘传!”
王朗捏着胡子,先是大笑几声,颇有气势。
随后他眼神一厉,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点着手指大声道:“七纬?皆是妄言!”
杨修被他气势所夺,一时凝噎,周围的文士则炸开了锅。
“王景兴何出此狂言!”
李渔也被吓了一跳,这老头实在太有气势了,他就是王朗?
面对众人的惊诧忿怒,王朗丝毫不惧,大声道:“世间万物,岂有定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不变者,唯有圣贤,余皆不足为据。”
“天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圣人勘破天道,开万古之光明于长夜,人有礼仪而为人,禽兽无礼仪而为牲,人性由此而熠熠生辉。”
只见他越说越激动,走到文会中间,踩着一个小几,大声道:“是故圣贤尤在天道之上,此所谓人定胜天!”
话音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倏忽变色,堂外狂风四起,卷起的竹帘被吹得“啪啪”作响,紧接着雨点落下,一场大雨滂沱而至。
伴随着大雨一起来的,还有电闪雷鸣,电光在王朗的脸上闪烁,他的眼神却没有因天地变色,而有任何改变。
李渔没有听懂,但是他大受震撼,滴咕道:王司徒,他咋这么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