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九月,重阳佳节将至。
整补完毕的武威、天德、铁林、飞龙诸军在各自驻地进行了规模浩大的整训。。。
武威军在河清,天德军在武陟,归德军在孟州,这是部署在一线的防御部队,整补完毕后齐装满员,计步骑两万三千余人。
六大巡检使、横山二部蕃兵八千步骑、飞龙军八千骑马步兵(欠两千)作为二线反击力量,部署在河内。只要汴军渡河而来,顿兵于坚城之下,这股机动性极强的部队就会适时反击,争取将汴军留下来。
但他们多半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短时间内朱全忠很难下定决心,再组织一次十万人规模的进攻。
不到四万步骑的兵马,全归高仁厚指挥,他本人坐镇河内,担任怀州行营诸路兵马都指挥使。卢怀忠任行营排阵使,指挥一线三支部队,符存审任行营都虞候,蔡松阳任先锋斩斫使,契苾璋任游奕讨击使,各司其职。
进攻硖石堡的河渭蕃人损失惨重,随后又补了一些精壮勇士至赤水、武兴、固镇三军,本来一万户、三万余口,现在还剩四千户、两万多口,全部安置到怀州河内县。
一万户河壖党项,因为是农耕社会结构,人数比较多,大概有五万人上下,还在或乘船、或乘车或者干脆步行南下,赶往河阳的路上。
这些人本来要安置到济源县的,但随着形势的变化,将分散到怀州的修武、获嘉二县。如此一来,算上原本残存的人口,怀州便将有余户、余口——如果不算迁徙中途损失的话。
孟州济源县,第一批安置了两千余口李仁欲的部众,第二批又来了两千余口拓跋仁福的部众。如今第三批李仁欲的部众又在路上了,三千多口人。总计编成三千户、八千多口,加上原本残存的人口,全孟州共一万二千余人。
人口还是有些少,邵树德又把主意打到了同华镇身上。
同、华二州人口相对稠密,地少人多,百姓生活并没有多宽裕。邵树德打算迁移部分人口至灵州,提高当地汉人人口比例,再迁移部分到河阳,填补这里的大片空白土地。
初步计划是往灵州、河阳各发一万户,老百姓多半不是很乐意,可能要采取强制手段。
“河阳这人口还在持续增加,今年全靠咱们散军粮养着,明年也得熬到他们秋收。这第一年的收成,反正我是不抱什么指望的。本打算后年开始收税,我看够呛,多半还得继续免税一年。”诸事办妥之后,邵树德便离开河阳,返回安邑,临走之前,与宋乐边走边聊。
河清县那边连带缴获,还剩八万余斛粮豆,北边又缴获了十余万斛粮草,总计不到二十万。战争结束后,乌岭道已经停止运粮了,轵关道还在运,但成本太高。
蓼坞码头那边,汴军水师撤走之后,偷运了十万斛粟麦过来,但随着汴军水师活动的加剧,又停止了。
不过还是有变通的办法。邵大帅令人将粮船夹杂在朝廷漕船之中,小心翼翼地往蓼坞运粮,又运过来十余万。
但这是不够的。
四万九千步骑,外加这么多人口,至少要准备八十万斛粮豆来给他们消耗,可能还需要额外收割一些干草,如此方支撑得住。
粮食他当然出得起。晋绛的水利工程摆在那里,农业基础贼好,问题是怎么运过来。还是只能苦一苦河中百姓了,陆路走轵关运粮,水路继续偷运,直到明年秋收,河阳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只是这样一来,邵树德在河中百姓里的声望又要下降。这几年,已经从友善变成冷淡,后面估计要变成仇恨了。
“大帅,河阳若能恢复阡陌纵横、牛羊被野的盛景,百姓皆感大帅之德,这是有好处的。”宋乐捋须笑道:“甚至可以泽被子孙后人。”
“哦?什么好处?”邵树德笑问道。
“河阳乃洛阳北部屏障,天宝年间有六十万人,若执行三圃制,八十万、一百万人都可养得。”宋乐说道:“异日大帅开国,居于神都,有河阳这种根本重地在左近,则稳如泰山矣。”
“谁说我要定都洛阳?”邵树德气笑了。
宋乐的意思他明白,河阳建设好了,若有大几十万户口,这都是他的基本盘。如果定都洛阳,则北面无忧,睡觉都睡得安稳。
“其实何止河阳?”宋乐继续说道:“河南府、汝州几与白地无异,泽、潞户口亦不丰,正所谓一张白纸好作画。孟、怀、泽、潞、汝、洛这一府五州,若得之,皆可迁移百姓,采用三圃制。百姓得了好处,皆感大王之德。便是有人桀骜不驯,起兵作乱,也打不进这六州来。大王有大义名分在手,只要京师安全无虞,自可徐徐调兵,一一平灭。”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但邵树德不爱听。
纵观五代更替,基本都是京城出了问题,变生肘腋。
李存勖入洛阳,那是张全义的基本盘,即便带了一些河东军士过来,能有多少?两万?三万?后唐的禁军,大部分还是收编的后梁降军,他们对李存勖的忠诚度着实可疑。
至于地方上的官员、军将、百姓,感张全义之德,未必对李存勖有什么好感,一旦出点乱子,只会作壁上观,不会拼死力战。
后晋、后汉,皆从河东入汴梁,过河阳之时畅通无阻,如履平地。
后周郭威,自邺城起兵,入滑州,去汴梁一路坦途,自无问题,可若要至洛阳,就麻烦了。如果地方上有坚持抵抗的州县兵马,凭借险要地势固守,郭威久攻不下的话,缺乏大义名分的他,结局如何,还很难说。
基本盘人心向背之重要,可见一斑!关北十五州,你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造反?
但邵大帅就是不爱听,顾左右而言他道:“张全义任奉国军节度使,此事你怎么看?”
“大帅,此事该询问陈长史,不该问我。”宋乐答道。
“你又不会一辈子当河阳节度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邵树德说道。
宋乐似乎没听出这句话的其他意思,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方道:“此为全忠邀买人心之举,全义又有抚民之才,让他梳理蔡、申、光三州民政,自然手到擒来。”
奉国军节度使,原本只辖蔡州一镇。这次朱全忠将新得的申、光二州也纳入蔡镇管辖范围,当年割据对抗朝廷的“小淮西镇”雏形是有了。
这三个州里面,蔡州自秦宗权败亡后就一直安定着,申、光二州除了最近的战事外,其实也算安定。张全义出任奉国军节度使,军权多半是别想要了,也就管管民政,发挥他这方面的优势。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朱全忠赐张全义汴梁宅邸,赏美姬二人、珍宝若干,又为其联姻蒋氏,娶其亲信蒋玄晖之族妹为妻,出镇蔡州,任奉国军节度使。
这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其实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河清之战仓促撤退后,宣武军的局势其实有些不太理想。内部人心微微有些动荡,急需好好收拾一番。
张全义全家“陷贼”,但他本人“大义凛然”回了汴州,自然要重重奖赏。
洛阳那个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嘛,去蔡州梳理民政就好了。胡真卸任了宣义节度使的头衔,转任佑国军节度使,领河南府、汝州。滑帅之职,则由全忠亲领。
这一番人事调动,不得不说还是很妙的。滑州山头倾向被消除,张全义又离了洛阳老巢,胡真还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得利的竟然只有全忠。偏偏他还大张旗鼓“重赏”张全义,表面功夫是做到家了,任谁也说不过个不对来。
“我伐全忠,本还想看看能不能招降张全义,速下洛阳。如今看来,难矣。”邵树德叹道:“也罢。征战之事,本来就不该投机取巧。而今硖石堡已克,就剩‘函谷关’了。”
“函谷关”,就是指新安县,秦函谷关、汉函谷关以及南北朝时的所谓函谷关,其实都位于一条谷道内,就看你在哪筑城了。当世之函谷关,就位于新安县,也是原来胡真驻兵的地方。
“大帅,唐州那边,须得重视一下,或许遣兵增援?”既然邵树德让他参赞军机,宋乐也不客气了,建议道:“襄镇残破,又与鄂州杜洪有隙,须留兵防备,难以支援唐州。随州赵匡璘,苦守平靖关,然后方屡遭袭扰,守得甚是艰难。唐邓随三州,本来就历黄巢、秦宗权之乱,户口不丰,今又遭汴人两度掳掠,财穷力竭,全靠金商协饷。对这一路,大帅应多加重视。”
邵树德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兵力。
今年迁了铁林、武威二军家属至晋绛,丰安、天德二军家属已经在进行动员,开始迁移,不过估计要等过完年了。
速度还是太慢!邵树德打算让王府户曹出点财货、粮肉,明年再额外迁一两支军队的家属过来,他属意安休休所领的顺义军以及武学系的天雄军。
这两支军队今年都在灵夏休整,明年就该动弹动弹了。
前者有五千步卒、两千骑卒,后者全是步卒,共万人。
想了想后,决定让臧都保、牛礼二人率天雄军南下,增援唐邓随,顺义军则增援北线。
“我欲令天雄军在春社节后出动,增援唐州,如何?”邵树德问道。
“天雄军臧军使勇则勇矣,然谋略欠缺,副使牛礼老成持重,忠义无双,兼且粗中有细,可堪大任。此二人领军,大事济矣。届时,便可将保义军调回来。”宋乐答道。
“不,保义军右厢多留一年。”邵树德道:“不与汴军多交交手,如何能有长进。”
宋乐失笑。消耗外系兵马就直说嘛,何必如此。但也得做好保义军哗变的准备,折宗本有的头疼了。
“大帅,还有一事。蜀中战局,可需要安排一下?”宋乐脸色一正,问道。
“我也在想这事呢。”邵树德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恼道:“赵俭真是无用,攻茂州都能败。如今羌人声势大振,反过来侵扰龙剑。满存、李鋋已经依附李茂贞,朱玫内部变乱,焦头烂额。当下离蜀中最近的兵马是河源、积石二部,我欲遣其一南下,诸葛仲方再增派五千兵马,入龙剑助守。不能在蜀中分散过多精力,明年我的目标还是朱全忠,这一点不能动摇,我定与他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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