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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嗤”一声燃爆了一下,典雅简洁的幔帐轻垂,扶萱浓长睫羽颤了颤。

郎君慢条斯理地解了她发丝间本也不多的发饰与发簪,三千青丝散落在嫩腻的肩头与背上。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像初次亲吻时那样,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却不倾身吻她。

他温柔、缱绻地看她,眼中情深似海,鼻息轻如鸿毛,拂在她面上,一丝一丝轻轻扫在人心尖上。

“萱萱啊。”谢湛似叹似怨。

一声鬼魅般的玉石之声直直从耳膜闯入心扉,扶萱头皮逐步发麻,莹玉之肤渐渐变粉,她惯常受不得他这般深情款款地唤她。

谢湛退离些许,再扫视她一通,极为享受地看着扶萱这般娇羞怯怯的模样,美眸中眼波流转,像仙娥般纯澈见底,又像妖女似的藏不下一身秋水妩媚。

他不说话,只凝视她,好半晌也不收视线,扶萱羞怯许久,再经不起他这般灼灼打量,遂就欲盖弥彰地挪了挪坐姿,又捂住心口挡住他视线,深吸一口气,眸中升起狡黠的笑意,侧脸看他,反守为攻:“长珩哥哥啊……”

语调堪堪比他方才那声还软刀子割肉、还缱绻暧昧。

某些事情上男人素常比女人更经不起撩拨,谢湛僵住,狼狈地咽了下唾沫,却故作镇定地半真半假道:“长珩哥哥甚爱萱萱,就快舍不得出发了,可如何是好?”再叹一声:“当真美人乡,英雄冢啊。”

论逞强,扶萱历来不遑多让,她手落在他心口,抚了下箭矢留下的疤,活泼调皮地道:“家国大事当前,长珩哥哥若是耽于儿女情长,只知作乐,只知勾勾搭搭,那还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谢湛被她故作姿态的模样逗笑,“哦,来我这三日不离,专来勾勾搭搭人的究竟是谁?小妖精的目的何在?”

自三日前那日,从扶以言口中听得谢湛要出征的消息,扶萱也等不及他前来扶府与她解释,将远麓书院的事匆匆交给扶潇暂代,便带着一种真正的今宵有酒今宵醉的癫狂,不管不顾地住在了他的听风苑。

白日谢湛常在忙碌,不是在书房与手下将领们安排调派粮草之事,便是去郊区部曲整顿兵器,再晚也会御马而归,与等着她的女郎相聚。

但凡有空,扶萱便在谢湛跟前讲往前她伯父和父亲的英勇战绩,讲他们所遇到过的种种困境,讲他们承受过的桩桩苦难,也讲他们如何诱敌深入、如何化险为夷。她不明说,却搜罗脑中所有的记忆,将她所知道的全数朝他抖出,目的浅显易懂,望从未与大周人对峙过的谢湛能从中吸取经验,能引以为戒。

谢湛从中可窥见她的紧张,也能看出她对他的在意。每每她讲,他都极具耐心地聆听,不打断她自以为有用的信息倾诉,能安她的心一二,也好过待他出发后她因未给他讲这些而后悔不安。

事到如今,扶萱想着自个不能随军跟着去给他添乱,也不能在别的地方帮助他,能给他的,大概也就这些为数不多的间接经验,还有这具永远只属于他的躯体。

思此,扶萱娇里娇气地回他方才的问话:“都说是小妖精了,还能有什么目的?”她做一个吸人气血的动作,继续道:“自然是要郎君知道我的好,离开就开始想念啊。长珩哥哥感受到我的好了么?”

她当真望他食髓知味,望他心中牢牢地烙上牵挂念想之印,望当下的甘甜能成为未来他在血腥冷漠的战场的一滴解渴之泉,能鼓舞他大捷而返。

扶萱话落,郎君轻巧的呼吸到底是中断了,手托上她纤细的腰,温柔又缓慢地摩挲,渐渐荡漾起来的情绪,通过越来越黑的眸子展现出来,眼底因情而亮黑灼人,神色似要敲骨吸髓。

谢湛边拉近二人距离,边含笑夸道:“萱萱从头到脚都好,头发丝都是美的,指甲盖都长地甚合我心意。此处,此处,此处,委实无一处不完美。”

扶萱被他点地发痒,拍他的手背,却被他的话语逗地开怀,娇噌道:“哼,说这些甜言蜜语,你的目的又何在?”

谢湛毫不掩饰自己,眼神示意她自己看,“长珩哥哥目的何在,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香囊呢?我去取。”

扶萱摇头道:“我这回来你这就没带。”

谢湛眼神霎时清明了几分,面色微沉,想及前几日的肆无忌惮,不免有些慌地问:“可有喝避子汤?”

扶萱装作没见到他变冷的脸色,勾唇道:“长珩哥哥,你不是让我多给你生几个孩子么?你不是要娶我么?若是我有了身孕,待你回来时,有妻有子,岂不是双喜临门?”

“萱萱,尚未成婚,若是你有身孕……”

谢湛的话被扶萱打断:“我若是婚前有孕,受人白眼、得人置喙,而你却抛妻弃子,不归来替我掰回颜面,我会痛恨你,我不会就此为你守寡。我会带着你的骨血另嫁他人,我会日日宿在别的郎君身侧,彻彻底底忘了你。而你的孩子会跟随旁人姓,入旁人的族谱,他永远不会知晓他父亲是谢长珩。你记住了么?”

听着扶萱狠心的话,看着她眸中坚定又渐渐湿润的模样,谢湛又痛又怕,又前所未有的心志坚定,他口中有些哽咽地喃喃:“萱萱啊。”

从始至终,他谢长珩就在这个女郎跟前没几多抵抗力,扶萱一句话就将他推到崩溃的边缘,他甫一预想到那后果,就简直痛彻心扉。

扶萱不给他任何临阵逃脱的机会,她抱住谢湛的胳膊,娇娇柔柔又语气笃定:“你怕么?你怕失去我么?你若是怕,就平安回来,我,或许还有你的骨肉,一起等你。”

话毕便去吻他下颚,吻他喉结,发丝似株株水草,将他笼罩,将他缠绕。

她刚柔并济地施威,将郎君一颗心抓地牢牢的,郎君终于再度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承诺道:“我怎舍得将你拱手让人,我一定准时回来娶你。”

扶萱:“祈君康健,愿君平安。”

谢湛:“祈卿高枕而卧,愿卿长乐无忧。愿你我如并蒂之莲,双花南北分艳,蒂永相连。”

扶萱点头满意地笑。

当郎君终于吻住她时,扶萱给了他细腻温暖的回应。

女郎敞开怀抱与心扉,迎接她心尖上的郎君。

二人在世间最近的距离,共谱心曲。

谢湛此人挑剔异常,对自己对他人的要求皆是极高。明日出征在即,他要让这一日对她而言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飘飘然的思绪中,两颗心急急跳跃,往对方奔去,脑中逐步浑浑噩噩,一双魂魄若即若离。

琴声委婉连绵,如清甜山泉自幽谷,蜿蜒而来,丝丝溪流缓缓流淌,匆匆淌过田野,漫过溪边萋萋茵草地,来到远行已久正口干舌焦的旅者足边。

旅者躬身,拘起一捧清泉。

其甘甜至极,其沁人心脾,其回味悠长,其令人心中甚慰。

有风景在远方等待,旅者不会就此停步。再度远行前,他褪却行囊与衣衫等束缚,缓步迈入清湛泉池中,洗涤疲惫身心,濯去尘灰污浊,畅游,享乐。

他爱极了她,爱她的点点滴滴。

并无丝毫压抑,也无丝毫收敛,扶萱初时激动,再而哭诉,最后全然忘却世间,分分寸寸皆在飘荡着,不能着地。

曦光印窗,鸟语花香。

听风苑的翠竹被瑟瑟秋风扫过,室内氛围始回落。女郎乌发散于肩头,娇脸上气息恹恹,被衾外的藕臂红痕斑驳,再抬不起来,眼皮也发黏地要粘在一处再不愿分开。

但听得身侧人轻手轻脚挪下地的声音,她当即又突地睁眼,紧张地撑着手肘,缓缓坐起身来。

谢湛下地动作一顿,回声看她,揉了揉她头顶,道:“你睡罢,莫起来了,睡足了再回去。”

“我的话你还记得么?”扶萱再度问他。

为使她安心,谢湛一字不漏地将她的话朝她背了一遍。

扶萱这才满意,但到底还是没再睡下去,在谢湛去穿甲之时,她也起了身,在谢湛即将出门前,将一个带着铜铃的赤色手绳绑在他手腕上,“我亲自编的,六郎珍重。”

秋末朝阳覆城,光辉灿烂,万物沐浴在光影中,谢湛银甲白袍,威风凛凛,高立于骏马之上,携大军出征。

扶萱送他到城门,站在城楼上,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朝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