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莽茫茫,田野覆积雪,饥鹰捕捉着雪中白兔,不眠不歇。
因一场朦胧的醉意,棠梨院的灯火通明,堪堪燃至三更未灭。
净室里,水雾缭绕中,经过几场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的追逐,扶萱倦着四肢,红着眼角,倚靠在谢湛怀中,任由郎君耐心又细心地劳作。
谢湛只觉通身酣畅淋漓。
诚然,他自诩自制力不俗,克己寡欲,可面对的却是这个磨人身心的小女郎,肖想她多日,一颗心从她要离了他的那种冰窟里刚爬起来,又被桂花酒增了兴致,少不得将旁的规矩克制抛之脑后,与她淋漓尽致地享受一番。
他看向怀中女郎,绸缎般的青丝散开,阖了美眸的精致小脸尤带薄汗,眼角、双颊、唇瓣红红,像极了微雨后的芍药,艳丽中,透着几分疲倦而来的失力。
“馥郁芬芳。”忙碌中,指尖滑过某处,谢湛低着嗓子,突地来了这么一语双关的一句夸奖。
既像在说她的桂花酒,又像在说别的。
扶萱睁眼抬眸,对上郎君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神色,和意有所指的目光,扬起小手,往他唇上没甚力气地拍了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你闭嘴,疯子!”她哑声叱他。
被人骂,谢湛不以为忤,反而眉尾轻抬,淡笑道:“你不是爱听人夸奖么。”
以他之见,小女郎自小娇惯,喜欢被人哄着,捧着,夸着。他今日便使出了几分本领,卖力地哄了一番,夸了一通。
扶萱“啪”“啪”地往他白皙结实的胸脯上连连拍了几下,拿眼瞪他。
想方才,借着所谓醉酒,他可算彻底暴露了世家公子骨子里隐藏着的那份恶劣!
本是她故意磋磨他,要他多重复几遍他起初求她的话,结果呢?他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开始张口闭口地一个劲夸她。话说着,事做着,手描摹着,利用现场场景,故意曲解一些词句,害得她现下是再听不得“环肥燕瘦”“亭亭玉立”“软玉温香”等等这些个夸人的话了。
任谁听见也不敢相信,喘着气,使着力,绘声绘色地说这些的,乃是什么自持稳重的世家家主、一身傲骨的风华郎君。
自然了,别人也听不到就是了。
最狡猾的是,他偏偏还借口说,皆是她那美酒的功劳,使他突然才思泉涌,脑中灵感迸发,挡也挡不住。
这不,他往白玉浴池里一看她的倒影,又补了一句:“这是娇花照水……”
“叫你闭嘴!”扶萱抬手,两只手指捏住他的上下唇,将它们合在一起,高高地提起来。
她再也不劝他吃酒了,这人吃了酒后,恶劣极了,一张嘴比说书人还忙,吮了嘬了后还叨叨叨个没完。
谢湛被迫撅着嘴,面露无辜,目中可怜巴巴,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见他如此,扶萱被气笑,噌怒道:“你戏演地这般好,干脆去戏楼唱戏罢。”
戏楼虽不像花楼那般做皮肉生意,却也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伶人多被富人包养,身份与妓相差无几,历来被世家望族之人所不齿。叫谢湛去唱戏卖艺,就跟叫女子去花楼卖身无异。
谢湛闻言未有扶萱以为的沉下脸色,而是呜呜了两声,是有话要讲的意思。
扶萱放开他的嘴。
听谢湛满脸正色、郑重其事地道:“我彼时刚进大理寺时,便被上峰要求过,探案所需,那些个伪装和演戏的本事,需得学会不说,且得要融会贯通。说起来,我也是惭愧不己,至今只学了个皮毛,还需得精进。”
谢湛一口气说完,扶萱愣了一瞬,差那么一点点就信了。
回神后,她扬手啪一下狠狠地拍到谢湛嘴上,“谢长珩!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谢湛扬眉,心满意足地笑了几声,直直看她。
扶萱受不了他落在她身上直白的目光,和眉眼间笑出的风情,干脆闭了眼,娇声呵斥:“妖孽!”
**
翌日一早,晨光尚未熹微,连谢湛都还没起身去上值,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扰乱了棠梨苑人们的清梦。
扶萱从梦境中被突地敲醒,推开搭在她后背上的谢湛的手臂,从他怀中抬头往门口看。
往前在荆州边境,若遇到这般突兀的敲门动静,大多数时候是因敌军进犯,父兄们得立刻回营地整军。
想及此,扶萱一颗心不免有些发慌。
垂目看她蹙眉又有些心神不宁,谢湛吻了下她额心,安抚道:“你莫慌,先唤人进来问问。”
“嗯。”扶萱定了定心神,坐起身,从被衾的角落找到寝衣穿上,这才掀开床帐,朝外道了声“进来”。
仟云脚步急切走进内室,扶萱问:“何事?”
仟云答:“女郎,是石统领找公子。”
昨日谢湛驱了扶萱的马车同她到了鹤园,石清被他遣回了乌衣巷,这个时辰来鹤园,怕是发生了要事。
果不其然,谢湛起身穿戴出门后,便被石清告知,尧山那处有了动静,有一大队人马和马车从里头连夜出来,正驶离尧山。
尧山便是明月山庄对面的那个深山,有谁家秘密的那处。
谢湛眉宇微蹙,问:“去的哪个方向?”
石清道:“往北。”
谢湛沉了眼,不悦问:“具体去了哪?”他素来做事严谨,最不喜这种模棱两可的汇报。
石清痛心道:“入了徐州境内后,他们便分了路。我们派出的人马不够,只能跟着其中两路去,但在广陵郡时中了埋伏,只……回来了两人,且是中毒重伤。”
谢湛扫了一眼石清,若有所思。
当初他和扶萱在尧山山涧游玩时被对方无意间盯上,从交手的经验看,对方本就养的死士,加上还有毒药在手,这一年派去查探的人也屡屡受挫,石清这头的人马本也薄弱,也怪不得会失手。
只是……这回他们离了建康城,目的又是何在?
谢湛沉吟片刻,道:“派人去大理寺通知周曦,今日我不去上值,让他带好新进人员。”
石清身形一定,拿眼瞟了下屋内,又上下扫了谢湛一通。
意思明显是:公子您刚和夫人和好,便要耽于美色,做渎职之事了?
谢湛明显变地不耐烦的双眸半眯,折扇往石清头上狠心一敲,“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