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扶萱厢房出来后,谢湛一张脸黑沉地能滴出墨来。
因他进了扶女郎的厢房,石清心知一时半会他出不来,便也未留在听风苑,而是去了练武场与人切磋。
甫一听得听风苑的侍卫急急前来寻他,他也估摸不出是出了何事,只丢了手中剑器,来不及清洗一身臭汗,汗湿着一身衣裳,便三跳五跃地火速赶了回来。
还未进书房,甫一到书房门口,石清便察觉出了来自内里浓烈的杀意。他家公子脸色沉郁、双目猩红地坐在那阔书案之后,目光狠戾地看着桌案上的一只玉镯,而地上散落了一地碎裂的物品。
他家公子极少这般暴怒。
石清不由有些发怵地怔在了原地。
见石清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谢湛冷笑一声,“我看你这什么侍卫统领不当也罢!是人是鬼现在都能进这听风苑来猖狂了。莫不是还得害上几个人,你这对没用的眼珠子才看得见?”
石清转了转自家公子眼中没用的眼珠子。
今日回来时公子分明还好好的,现下却这般反常,说什么外人进来猖狂,想必定是与扶女郎,自家公子心里真正的“眼珠子”脱不了干系。
知晓缘由,石清也不再站在原地等谢湛指示,他转身而去,火速召集齐院内奴仆,询问了一番,而后带着雪蓉回到谢湛的书房门口。
“公子,今日具体发生了什么,雪蓉同您细说。”石清道。
谢湛不动声色,撩起眼皮看向婢女。
雪蓉率先回禀了过程:“公子,得女郎吩咐,今日奴去‘锦绣坊’请晚绣娘,去派车处寻车出府时恰巧遇到了张嬷嬷,便同张嬷嬷同行了一程。她在车上得知奴外出的缘由,说夫人那处正好也要做衣裳,所以后来她办完事儿后,便同奴一并去了锦绣坊,而后再一并回了听风苑。奴是请晚绣娘先去夫人处,张嬷嬷说夫人午后才得空,故而张嬷嬷便在院里等了绣娘好一会。”
“张嬷嬷?”谢湛语气玩味。
这是母亲的陪嫁婢女之一,虽不算最贴身的嬷嬷,也是这谢府中很得母亲器重的一位老嬷嬷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他院中的婢女出府办事,恰好便遇到了母亲的嬷嬷。不是守株待兔,又是什么?
“可进了她房中?说了什么?”谢湛冷声问。
“进、进了的。”雪蓉答,“彼时奴进了院便先去置了香,晚绣娘和张嬷嬷是陌云带进去的,具体说了什么奴不知。”
石清闻言又去唤来陌云。
听闻陌云大致转述的一席话,谢湛差些掀开天灵盖。
“我们是想拦外人的,可张嬷嬷抱着一匹布,说放下便出来。”
“张嬷嬷甫一进门,就朝绣娘介绍说:‘这位女郎啊,乃是我们家公子救回来的一位落水女郎,待她康复后便送回家。’”
“晚绣娘朝女郎行了个礼,张嬷嬷见状笑了一声,道:‘晚绣娘可别行错礼了,这个乃是客人,我们府里的主子还没进府呢。’”
“女郎要褪衣裳,我们请嬷嬷出屋子,张嬷嬷离去前,说‘我们郎君身份贵重,风流艳绝,知好色则慕少艾,夫人素常不予管他这些事的,但无论如何,往后那些该有的体面都不会缺。’”
谢湛冷笑两声。
见谢湛厉眼扫过来,不等吩咐,石清便通知下属——去,将张嬷嬷带来!查!谁朝她透露的听风苑的消息。
片刻后,去带人的来回禀:“夫人说她用惯了张嬷嬷,就不派她来听风苑做事了,公子要嬷嬷来院中伺候的话,她明日会派来。”
谢湛不动声色,只缓缓起身,来到了书房外。
院中,婢女雪莲正被侍卫们摁在长凳上,正准备打板子。
她已经吓地面无人色,浑身发抖,趴在长凳上,一边挣扎着,一边口中高喊:“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怎能背着公子动私刑!”
谢湛见状沉了沉目。
侍卫们见他出现,一时未敢继续动作。
见谢湛出现,雪莲高声求救道:“公子饶命,奴未曾透露过什么!奴什么也没有做过!”
“废话少说,昨日就你去过闻熙堂,还想狡辩。”一位侍卫驳道。
雪莲犹如被惊雷劈中,不过是朝姨母抱怨了两句那位做客的女郎真将自己当成了主子,又是叫人做衣裳,又是派人买糕点的,根本没泄露任何那位女郎和公子的事,何至于罚到打板子。
再说了,她姨母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因她是这家生奴婢,生地不差,夫人去年才提点她,送她来此侍奉郎君,虽没有明言,但也差不多是默认,她是被送来给郎君通晓人事所用的。
想及此,雪莲一时慌不择言道:“可是、可是公子您是知道的,奴、奴本就是夫人送来给……”
谢湛冷嗤一声,打断道:“送来做什么的?”
合着,这婢女不仅朝外泄露消息,竟然还有旁的心思?
雪莲哪敢回话,这种无凭无据又未成之事,她何来脸面当着郎君和众人说出口?只得白着脸,瑟瑟发抖。
谢湛沉声道:“打完后,直接发卖。另一位,送回母亲那里去。”
施刑的侍卫得令,也不含糊,抡起板子“砰”“砰”地打了起来,足足打了二十杖。
杖责之后,那血肉模糊的婢女被人拖了下去,谢湛转头看向石清。
石清吓地满头大汗,忐忑地垂着首,不敢抬起来。
谢湛冷哼一声,“所有人杖十!你,二十。听风苑再要进来一个不三不四的人,所有人再杖二十。”
石清暗暗松了口气,二十,不算重,公子手下留情了。
他迅速给属下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搬着长凳,去了偏僻处自个领罚去了。
扶萱的厢房本也与谢湛书房相距甚远,那处的消息她自是不知。
她是起了好几回不管不顾立刻冲回扶家的冲动,可想及脸面,想及也就最后两日便是春猎,在那时随便使些法子便可避免欺君之罪、正大光明回去,终究是留了下来。
这日勉强用了几口饭,她便早早歇了下。
不无意外地,并未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