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话落,因心疼,谢湛握她手的力道便大了些。
可就在谢湛握紧的当口,扶萱痛呼出声:“嘶——”
谢湛立刻往她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仔细看去,这一下,方才那点心疼便直接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似的,使他心脏骤然缩紧,口中发酸。
是冻疮……
两手皆有。
谢湛将她的手翻来翻去地看,雪白滑嫩的肌肤上,好几个红肿处。不用他问也能猜到,自小娇养的女郎,哪能受的住严寒冬日里的风霜雨雪搓磨?数十日在那粥棚处熬着,就是男郎也不一定受的住,她却是还倔强地守着。
前几日他去几个近处的粥棚巡视过,没有一家女郎在外“抛头露面”,扶萱怕是众家粥棚唯一的女郎罢。
这个身娇体软的小女郎,内里有一颗极为坚硬的心,正直大义、直内方外、蕙心纨质。
劝她回家歇着,他也知,是劝不动的。
故而,谢湛只捉了她的手捂在手中,边用指腹轻轻抚着,边道:“我会给你寻药,莫担心。”
这种话他不止说过一回,在戈阳郡时她在大腿上落了个疤,他也曾说回头给她寻白玉膏。可他在鹤园几回给她抹药,最终却是将她压在了身底下。
想起那些画面,扶萱刷一声抽回手,“我自个有。”
扶萱能想到的,谢湛自然也想到了。
手中一空,谢湛半眯了眯眸。
呵,对他这般警惕。
扶萱垂眸不看他,对他打在自己脸上的或愠怒或阴鸷的目光视若无睹。
说真的,在阿父出狱当日谢湛便火急火燎地去扶家下聘,于她而言,多少有些逼迫的意味在里头。
她承认,他是帮了她不少,他于她而言也不同于旁的郎君,可让她现下就决定嫁她,她还做不到。因此,她一时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下意识做的便是回避着他,哪知,又在这里见到了……
想及此,扶萱脑中“咚”一声回神,是啊,她来此可不是来见他的!
见她睫羽一颤,美眸大睁,谢湛扯了扯唇角。
就这般形势,人在屋檐下,她就是不想理他,也得被迫朝他低头不是。
他再次抓起置于桌上的折扇,于手掌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一副神色平静的模样,等着小女郎主动找他开口。
可扶萱站在原地,垂眸盯着自己身前交握的红肿的手,一动不动,唯有胸腹因呼吸有所起伏。
无人开口,空气就这么静了下去,渐渐地,氛围便一降再降,几乎陷入凝滞。
谢湛微叹,十几日不见,她就是这般对他的!
可再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手背也肿起,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还不给本官过来。”
淡淡的语气中隐藏着急迫,扶萱心中微酸,喉间漏出一声哽咽,倏地打起了嗝。
谢湛神色霎时顿住,蹙起来眉,丢下折扇,倾身上前,将人拉至腿上,拥入自己怀中。
“又在置什么气?”
被他突然一扯,扶萱身子失了平衡,下意识地就攀住了他的肩,她“隔”了声,“我、我才没置气。”
“哦。”谢湛挑眉,微顿,轻声问:“那能自己止住么?”
扶萱被他这句话问地顿了顿,在熟悉的雪松味包裹中,忽然想起什么,可还没来得及拒绝,那人便附首下来给她“止嗝”了。
唇齿纠缠之间,泄出几声不堪细听的声响,霎时便将阴冷的牢狱点了热。
谢湛贪婪地品着怀中娇娇。
旷久难熬,此间,旖旎的心思再一起,便是火上浇油,如一只关久了的恶狼,虽然闭目遮住了眼中灼人的火光,脑中却抑不住地忖度起来,何时能吃人,又从哪里开始吃。
他吻的力道愈发重了,一手在她身上游移着,扶萱愈发招架不住,难耐地呜呜两声。
可郎君充耳不闻,隔着衣衫,手背青筋暴起。
好一会,他才放开她。
唇离开后,谢湛深深吐了口气,与她鼻尖相抵,手在她后腰处不住摩挲,暗哑着声音道:“今晚去鹤园好么?”
静谧之中,郎君磁沉的声音磨人耳扉,使人心间酥麻,筋骨软下,肝胆颤颤,每每这样的时刻,扶萱就觉得脑中嗡鸣,神智不甚清晰。
她口中低低地应了声好。
得了承诺,谢湛往她唇瓣上轻轻啄了两下,这才离了她的面,直起身子。
阖眸好半晌平息下来,再睁眼时又是神色不辨的谢寺卿。
他声色沉稳地问:“粥棚处发生了何事?”
一说到此事,扶萱便气得牙痒痒,她哼了一声,将今日被老妪们诬陷的事讲了一遍,末了,眼中亮着狡黠的光,道:“不过我们已提早有准备了!”
谢湛轻笑一声。
扶家男郎们敢让她独自入狱,自然是有十足把握她能脱身。
他面上装作不知,配合地“哦?”了声,“什么准备?”
于是,他便如愿地看到扶萱红唇开开合合,娇糯糯的嗓子仔细地朝他讲了一遍手中证据。
扶萱讲完,蹙眉道:“王艾知晓鹤园在我名下,我觉得事有蹊跷。你还记得先前我去办估税的事么?当真丁点儿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我会派人去查。”谢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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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华桐苑。
王艾抱着手炉,大步迈入王芷怡的闺房。
见王芷怡一个人在窗边书桌上写写画画,王艾极快地撇了下嘴,继而高声惊慌道:“堂姐,不好了!扶家和那群人没去京兆郡,去了大理寺了!”
大理寺有谁自不必言明。
王芷怡握笔的手一顿,好端端的澄心纸上落了个难看的墨点。
她干脆搁下笔,看向王艾,“为何去大理寺?扶家那几位又没有官职在身。”
“听说是涉及人太多了。”王艾叹道,“早知道你安排的那几个人便莫要参与进去。”
王芷怡脸上白了又白。这算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么?
王艾口中急道:“现下该怎么办啊?这……落到大理寺手中,那位,可不一定秉公办理的罢。”
这话无疑便是活生生地往王芷怡心口上插刀子。
她能不知谢六郎的偏爱么?当初一幅画便较真无比,迫使她和谢心姚双双妥协,如今连极好的一座宅子他都能送出去,那颗心不知能偏到何处去。
王芷怡定了定神,撑起一丝笑意,“无事,成败皆不打紧。”
入狱不成,还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