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眸中微惊,片刻后,又重回从容不迫的模样,只静静看着王子槿。
见他母亲面色如此平静,毫无解释,毫不慌张,王子槿恨声道:“表姐也是你的亲侄女,你怎能这般狠心!”
“狠心?”
王夫人冷笑一声,而后起身,缓步走到王子槿身前。
她凉声道:“我有得选么?王霁之,你也没得选!身为王家嫡子,你既是享受着家族荣耀,便无有不付出的道理。怎可一个二个皆做那缩头乌龟,不思进取?”
听出他母亲在暗指他性子恬淡,不喜争抢,王子槿倒吸一口凉气。
怀着惴惴不安,他大声问:“这与我娶妻有何关系?”
王夫人直视他,“莫要装糊涂!要坐那家主之位,便需得有强有力的靠山。如今张家人什么模样,你心知肚明,他们相好的那家已然坍塌,你那姨父也被降职,即将外派。再这般下去,你有何靠山?有何能力去争?”
王子槿气愤道:“母亲!上回我已说地明明白白,我对做什么家主毫无兴趣,我也不会参与家主之争。二哥、四哥个个皆本事过人,我不去坐那位置!”
王子槿话落,王夫人眸中大震,“啪”一声,恼羞成怒地朝王子槿脸上招呼了一巴掌,直将王子槿打到懵怔住。
“岂有庶子当家之理?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你父亲已然决定重用你,你怎可辜负这份好意?”王夫人颤声道。
王夫人为何如此愤怒,为何又对王子槿做这王家家主如此期待,原因不为别的,乃是王子槿是她为数不多的亲生之子之一。
王成弘妻妾众多,王子槿这一辈现共有八位男郎,十一位女郎。可真正王夫人所出,只有四个男郎一位女郎。其中,王家大郎还不幸早逝,嫡生男郎只余下三郎、六郎、七郎。
那王三郎早就痴迷于求仙问道上,连妻儿都不甚在意,即使刀架那脖子上,也绝对不会参与到这些“世俗”之事来的。
因此,王夫人的希望,只有王六郎和王七郎而已。
而王七郎与王芷怡乃是双生子,尚属年幼,并不能担当任何重任。
近日,王成弘有意无意暗示过,要开始栽培下一任家主了,王夫人怎能无动于衷?又怎能放任王子槿继续恬淡下去?
就是逼迫,她也得逼这个亲儿子担下这荣耀与重任。
况且,王成弘虽未直言,她也看得出来,他素来对那六儿媳的娘家不甚满意。原因么,除了与朝事相关,她也想不到别处。
张家与扶家交好,甚至在扶家落魄后,还在与其相交,助力扶家兴起——这些,她娘家兄弟们明里暗里皆有提过。
张家人,怕是与王家不能是一路人了。
在她丈夫眼中,在王芷怡与谢家结亲之事上,她已然“无能”了一回,又怎能不在丈夫暗示她,若是能与余家结亲便好了的当口,不有所行动?
可她这儿子倒好,冥顽不灵,一心在那张氏儿媳身上,不愿考虑旁家的。
上一回他来找她说那厄运之说不可信时,她便提醒过他,张瑶不适合王家,可她这儿子不但执迷不悟,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查个真相出来。
现如今,真相还重要么?
张瑶祥不祥,还重要么?
思及此,王夫人已不愿再同王子槿无意义地谈下去。
看着面前这还满身酒味、失魂落魄的儿子,她厉声道:“事已做下,木已成舟,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张家那处,你若是不敢讲,我去给她讲便是。”
“母亲!”王子槿嘶吼道,“你们怎能这般残忍!算计我这个亲儿子,还要牺牲你的亲侄女,你们、你们……是要逼死我么!”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父母眼前以死相逼,乃是大不敬。
王子槿话落,王夫人只觉火气直往头顶窜,怒气梗喉,通身都在颤抖。
她指着王子槿,一连“你”了好几声,而后,突地双目一翻,晕厥了过去。
这般动静一出,王夫人身旁的嬷嬷再一声慌张的高喊,霎时,整个主院便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
张瑶便是在这般情况下,接到婆母有恙、且与丈夫有关系的消息后,被婢女青兰搀扶着,三步并两步地赶来的。
见两日未见的王子槿跪在王夫人屋中,一身陌生的衣袍湿透,胡茬半脸,狼狈脏污,张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丈夫素来最是爱洁净,外形上最是一丝不苟,今日这是……
“夫君。”
一声呼唤落地,张瑶便彻底哽咽住,红透了眼眶。
见张瑶前来,王子槿羞愧难当,双目看着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泪水直往外涌。
见状,张瑶是再也没有心思顾什么礼节孝义了。
她再不是提步去看有恙的婆母,而是墩身下去,跪坐在王子槿身侧,伸手去牵王子槿的手,颤抖着本就低柔的嗓子,轻声道:“夫君,你别吓我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开口问还好,一开口,柔声细语入耳,王子槿的愧疚便更是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直将他一颗心冲地千疮百孔。
他口中不住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周围的奴仆们来来往往,见他如此言语,张瑶心中霎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来。
她极力压着它,不敢深想,握紧自个手中王子槿冰凉的手,又轻声问他:“是哪里对不起我?”
“我……我……我做错事了……”
王子槿看着心中疼惜不已的新婚妻子,愧疚到只说得出这句话,而后,便只剩双手捂面,痛哭出声。
狼狈至极。
这下,张瑶再是傻,也猜得出王子槿如此痛苦的缘由了。
去了余家,又对不起她,做错了事,回王家后,不敢回梓桐苑,而是来了一向不喜她的婆母、余家人的姑母处。
除了与旁人、与那位觊觎他多年的人有了牵连,还能是什么?
张瑶突觉好生无趣。
等了他多年,磋磨成二十出头的大龄女郎,成婚短短一月而已,怎就……
她双目渐渐无神,看着痛哭的王子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却不料,人将将站直,便有一阵眩晕袭来,她眼前一白。
“女郎!”
随着青兰一声高呼,张瑶“砰”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