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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十多年来,谢心姚在谢湛这处遇过的最大的冷待。

观他面色,听他话语,只能想到“冷淡”二字。

谢心姚攥紧袖中手指,侧头看着谢湛,眼神不免生了些哀怨。

谢湛端起一杯茶,饮用一口,放下后,以一贯风格,凉薄冷淡地回看了回去。

他不明白这个长姐意欲何为。

算计他第一回么,还能说是冲动,或是偶然的无知。然她还再来了第二回。他已再无法说服自己,一向剔透玲珑的长姐是无心之失而已。

说真的,人心的弹性实则是很大的。

往前,谢湛能容忍她耍些小手段,他的作品随意拿去赠人也不是没有过,甚至有些珍藏的古籍也会不翼而飞,他不拆穿不计较,是因觉得,实则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并不要紧。

而后,即使她撒谎作画,平白无故替王芷怡与他扯上关系,因事情解决地尚属圆满,扶萱又不放在心上,到底,他也原谅了她。

然,再大的弹性,那也是会有边界的。

她那杯酒,是在他对她不设心防之时,给他满上了。

于他,当真越了边界。

半晌无声对峙后,在谢湛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疏离,谢心姚终是先败下阵来。

她道:“那日是长姐行事欠妥。可长姐也是为你好,能协助你管理后宅的女郎,能与你志趣相投的女郎,举目四望,这建康城并不多。长姐是希望你能把握住,莫因一时迷障,错过皎皎明珠。”

她的“行事欠妥”,自然是指她给谢湛的酒中下了药一事。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最使人讨厌的事之一,便是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幌子,不顾你本人意愿,替你擅作主张。

同时,这世上亦是有许多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凡事不去尝试,根本不会放弃,甚至撞到头破血流亦是不会后悔。

前者,像谢心姚那般。

后者,如谢湛这般。

是以,在这样两两皆是坚定地站在自我立场之上的人,进行浅显的谈话,实际上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谢湛深知这一点。

他懒得再与谢心姚重复一回,那席他早在母亲面前说过的话。

他收回与谢心姚对视的目光,只淡声道:“长姐,我只会娶我心爱的女郎为妻,往后莫要再行徒劳之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心姚心中一缩,听出谢湛是在说她和王三郎勉强结合之事。

他们夫妻二人就是因家族需要才联姻,彼此爱好、脾气皆大相径庭。婚后虽是有了子嗣,两人却一直貌合神离。是,若按她的意愿,她也不愿嫁那般庸脂俗粉。

这一刻,谢心姚心中爬起落寞和艳羡。

看着面前神色清冷的谢湛,她不禁想,为一个人奋不顾身,究竟是何滋味。

谢心姚在谢湛的院子中坐了良久,直到离去,究竟也没有与谢湛下上一盘棋。

**

夕照湖上的斜阳渐渐沉没,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波荡湖心,银灰色的暮露笼罩下来湖畔的草地时,谢湛揉着眉心,迈进了鹤园大门。

他当真是未曾料到,自个的二十二岁生辰过地如此冷清。

本是刻意免了繁琐筵席困扰,设席在了水月楼上,可他特意邀请的女郎临时却不来了。

人便是这样的,没有期待,便不会生出失望来。

偏巧那点她来陪他过生辰的希望曾在心田徘徊过,这一陡然没了,他的心间,仿佛真就空出了一大块。

酒还是往年的酒,参宴的也还是多年好友,菜肴照样精致,乐曲如旧动听,只他,不再是往年没有牵挂的他了。

看着饮酒不少的谢湛,石清提醒道:“公子,您先去棠梨苑,奴去马厩置马。”

谢湛抬手应了声,负于身后的手中,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背。

鹤园是他名下最为喜欢的别苑,当初也是寻了许久,才买到这般雅人深致的园子。

就拿这通往棠梨苑的景色来说罢,芍药宜栏,竹里通幽,梧桐隐僻,风一起时,便带来涛声郁郁,阔叶翩翩。

谢湛忆着往事,须臾之间,便到了棠梨苑。

甫一迈进苑门,他的脚步便不得不滞住不前。

他睁大双眼。

开地正艳的秋海棠边,一袭嫣红薄纱舞衣的女郎静静朝他而站。

女郎红纱掩住半张脸,红纱上方,是一双善睐明眸,凝望之间,顾盼生辉。额间一朵海棠花钿,栩栩如生,色泽艳艳。

她腰若约束,立若海棠着雨。轻薄如雾的舞衣下,半透出藕白双臂,绡纱裙裾之中,两管笔直纤长的雪白玉腿若隐若现。

见谢湛出现,女郎握着两串银钏儿的玉臂轻展,朝他眨了眨眼。

一声鼓声起,周围上前十来位舞童,与女郎站成一个圆,每人手中皆是握着两串银钏儿。

古琴、火不思逐步与鼓声和来,响亮又欢快的曲子立时在院中荡漾开。

清风带动腰间纱带飘飞,女郎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乐曲由慢至快,她的脚尖连连点地,纤纤细腿时直时弯,细腰绻曲体若游龙,姣美身姿轻快地左右旋转,与舞童们一起,用手中银钏儿合奏出一曲欢欣悦耳的曲子,直听得人心中浸满欢畅。

眼前一切如梦如幻,谢湛通身血液随着流畅的曲子不住奔涌。

欢欣、愉悦、激动。

院中,晶晶亮亮的眸子时不时落在他这处,面帘下的娇颜,他就是不看也知道,定是绽放着绝美笑容。

谢湛肌肉紧绷又松下,松下又紧绷,在他凝视着生辰之日最珍贵的好礼之间,女郎如蝴蝶翩跹,旋转着便往他身前而来。

“哎呀……”

一声刻意地不得了的娇噌盈耳,她娇娇地闯入了他怀中。

曲终,舞童与乐童们带着乐器散去。

扶萱抬手,手心撒出两把艳红的海棠花瓣,随花瓣雨兜头落下,她的面纱褪下,嫣红唇瓣开阖,高声祝福他:“谢长珩,生辰愉快!”

谢湛唇角勾出愉悦的弧度。

在谢湛砰砰砰的极速心跳中,扶萱稳了稳呼吸,而后踮起脚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身吮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