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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萱再醒来,已在汝阳郡的一个客栈。

吃了午食后,她探头往客栈楼下张望,街道不宽,行人不少,还有不少小贩担着竹篮,在街边吆喝贩卖。

她理了理裙裾,朝石清平静道:“石公子,陪我上趟街罢。”

她话毕便摊开手,问玲珑要荷包。

玲珑咽了咽口水,哀求道:“女郎,让奴也陪着罢。”

扶萱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东西,“你给我就留在这里,好好思过,一步不准出去!出来一趟,竟是学会了吃里扒外,往我茶水里下药。”

昨夜她是被谢湛劝着喝不少酒不错,可再有醉意,脑子仍还存有几分清醒,却是在喝过自家婢女递来的茶水后,整个人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今日午时。

现下,再看自家婢女,鼻子眼睛横竖皆是不满意。

玲珑再求饶道:“可谢公子说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迫不得已而为之。”

扶萱甩了玲珑一个眼刀,“他姓谢!”

意思便是:又不是扶家人,他说的话,用得着你玲珑听?

玲珑识趣地住了嘴,看着自家女郎离去的背影默叹:女郎这回是真动了怒了。

自醒来起,按她好奇的性子,本是该对昨夜后来的事情要打探一二的,可她刚开口讲谢公子说的话,女郎就严厉地叫她闭嘴。

谁还不知么,她越是心有芥蒂,便越是会只字不提。

**

汝阳郡位于荆州境内,是豫州往西南后的第一个荆州境内的郡,再往南一直走,可到扶萱家乡,荆州郡。

显然,谢湛的计划不会特意绕到荆州郡,而是汝阳郡往南,在豫州外围绕些路,而后直接往东进扬州,回建康城。

这点,不用石清解释,扶萱也能懂。

只不过,人在荆州,单单这个名字,也能将她压住的乡愁和对伯父的思念扯出来。

故而,任凭街上商品玲琅满目,来往行人纷纷扰扰,她覆盖了一层愁绪的眼中,皆是瞧不见的。

在她目光无距、散漫地观看两侧摊位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骤然传来——

“萱萱。”

两人之间人影来又去,视线阻隔又分开,女郎的背影呈现又遮掉,好奇的人们注目玄衣郎君,和他一目不错紧盯的貌美女郎。

扶萱背脊微顿,本能使然的预要转身的动作,被她刻意放弃了。

她没应声,握着自己的团扇,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行去。

谢湛恍觉,时间若回到端阳那日,她轻飘飘地、毫不留恋地将要赠他的香囊抛入秦淮河中时一模一样——她的一言不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能将他的希冀土崩瓦解。

谢湛比约定的时辰晚了整整半日。

因为,受了重伤。

他喊完扶萱,看她未答,便“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石清大喊一声“公子”,上前急忙背上他,往来时的客栈回去。

扶萱到底还是停了步子,转头回来,看向被人背起来的奄奄一息的谢六郎。

**

连谢湛都未曾预料到,那江乔竟是个啃不动的铁骨头。

昨夜,按计划,在江乔取了金子后,他和大理寺的手下便一直尾随他出了戈阳郡城。

及至戈阳郡往东三十里,江乔的马车才停在一个颇为低调的民宅前。

这番动静一出,按以往经验,便是很大的概率意味着,他要见那幕后主使了。大理寺众人皆激动异常,个个屏息凝神,躲在暗处,静待鱼儿上钩。

那江乔命手下人将几个大箱子陆陆续续搬进了民宅,又在里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谢湛见时辰该是正好之时,抬手一压,大理寺众人这才在暗夜里潜进了院子,准备来个人赃并获。

然而,江乔这个人毕竟浸淫官场多年,谢湛伪装地再好,也抵不过一个人始终对你戒备,且设计良久,引你上钩。

他们甫一进门,院落四周便有人架起来弓箭,大队的士兵突然出现,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江乔玩地好一手将计就计。

既已暴露,众人便也不再多话,竭尽全力突破包围。但再是武艺高强,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此外,也难敌对方装备精良。

最终,谢湛背部受伤,大理寺属下有一半伤亡,众人连夜再逃出戈阳郡,按计划来了荆州。

**

只不过,谢湛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千难万险,当时是如何举步维艰,扶萱无从知晓。

因为,谢湛醒来后,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计划失败,线索还得回建康城找。所幸梁家人在安排下,皆已动身离了豫州,前往谢家药庄。”

扶萱看着趴在床上,唇色惨白、被随行大夫一针一针缝着伤口的谢湛,既不对他如何遭遇的危险追问,也不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好奇。

总归,他也没想带她玩。

且是,关键时刻,设计的计谋,第一个对准的,就是对他毫不设防的她。

线索既然是在熟悉的建康城,那她自会去寻办法查真相,并不需要扮演成谁的爱妾,被人收缴侍卫,去仰人鼻息。

她再也不用配合我行我素、高傲孤然的贵公子了。

甚好。

因伤口需得处理,谢湛屋内灯火通明,明亮如白昼。

人的每一个表情都能看地清晰明了。

谢湛看到扶萱冷淡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想喊她名字。

可他甫一开口喊了声“萱萱”,扶萱便问:“谢公子重伤不便,接下来的行程,是否是留于汝阳郡稍作停歇?”

谢湛神色微顿,诚实道:“想必是要歇个两日。”

又卖起来惨:“这次比别山那回严重。”

他提别山那回自然是故意的,毕竟是为她受伤。

果然,他话落,扶萱眉头便蹙了蹙。

正当谢湛以为扶萱要朝他讲两句关怀的好话时,不料,扶萱道:“方才大夫说了,此次伤口虽深却所幸箭矢无毒,你晕倒是因失血过多,谢公子身强体健,休养几日便会康复。”

“萱萱……”

“我还有要事,谢公子既然需得停留,我便不等你同行了。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好好收着,也不枉费谢公子一番苦心。”

一番苦心么?

她就差直说他设计她了。

谢湛想过,她许会因此大发雷霆,许会对他厉声质问,许会哭闹不休,独独未想过,是如此云淡风轻地与他疏离。

谢湛挣扎着撑起身,欲伸手捉她的手腕,扶萱适时往后一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