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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珊是谁?”

跟着这句话进入书房的,是手端一盘荔枝的扶萱。

她腿脚微瘸,双目亮晶晶地看着方才说话的石清,满脸好奇。

石清迅速瞥了谢湛一眼,不知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

谢湛心中微惊,没料到这事这么巧就被她听到了。他看了眼扶萱的瘸腿,抬手命石清退下,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见他上前,扶萱递给他自个手中的果盘,自顾自寻了个圈椅,手撑着扶手缓缓坐下,而后就抬脸看着谢湛,等他回答似的。

谢湛审度地看着扶萱的眼睛,除了好奇,没有旁的情绪,甚至连惊讶也没有。

他突地哽了口气,上不来,自然也下不去。

谢湛将荔枝搁在茶几上,坐在茶几的另一侧,看着扶萱,未谈梁珊,而是说:“回建康城后我会替你寻玉雪膏,你莫担心留疤。”

他指了指她腿上的伤口,为了避嫌,又补充:“你婢女说伤口不小。”

扶萱随他动作看了眼,不在意地道:“小伤,又在看不见的地儿,不碍事。嘶……就是有些疼。”

谢湛一惊,女郎不都是爱美的么?往前他母亲被猫挠了一小道,父亲还刻意去了趟太医院拿玉雪膏。

还有,这对她而言,算“小伤”?

那可是被她捅出来了一个洞。

见他皱眉,面上似乎露出不解,扶萱补充道:“我伯父曾说,战场上受的伤,那不是伤,是另一种‘丹书铁契’。我这也算险胜,留个‘契’也没甚要紧,但愿留地值得。不过,幸而昨日你们到地及时,我没说不该说的话。”

谢湛见她神色自若,一丝羞涩也无,便知她不记得昨夜的事,嘴角微微抽了抽。

由内而外,简直判若两人。

那份记忆,看来,该又是他独有了。

还丹书铁契,落下个疤,往后难不成嫁了人,也这般理智气壮地与丈夫解释?

一想及她嫁旁人,谢湛那股气哽地更紧了些。

见他目光留在她脸上一言不发,扶萱朝谢湛用团扇示意着荔枝,说道:“谢湛,你吃啊。我有几件事要说,你可边吃边听。”

荔枝此物难存难运,长在大梁南部,戈阳郡位于大梁最北方,能得新鲜荔枝,实属不易。

谢湛看了一眼荔枝,想着满手沾着汁水的模样,心中嫌弃了一番,并未应答,直接问道:“何事?”

扶萱指指她带来的几个未开封的纸包,道:“首先,这里的药肆卖的不仅有麻黄草、做蒙汗药的乌头、做千机药的马钱子,甚至密蒙花,呐,皆有。上回你说梁家占有戈阳郡半成商业,这些想必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卖不该卖的,便很有可能会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我怀疑梁家与我伯父去世有关。你能否派人查,我伯父来豫州后,可有与江乔、梁家人接触?”

谢湛点头应下,道没问题。

而后好奇问:“你怎查出的?这些药不都是人家的隐秘么?”

“美人计。”扶萱呲牙一笑,得意道。

谢湛一噎,揶揄道:“为了得到消息你可真会下功夫。”

听出他是在说她不择手段,扶萱反唇相讥:“比起扮你的爱妾,这事不知轻松多少。”

那男郎在她故意虚弱摔倒在门口后,发善心救她请她进屋,而后就被她三言两语迷地晕头转向,该问的几乎全问到了。

谢湛虚虚一咳,有些不服气地反驳:“扮个爱妾而已,有何难的。”

问话甫落,扶萱本是张开的,要继续讲第二件事的嘴,瞬时抿紧了回去。

而后,她盯着他的脸,鼻中一叹,出口的话略为直白:“你若是真的周六郎,是不难。可扮成朝我退过亲事的前未婚夫的爱妾,你认为很简单么?”

实则,扶萱也是在不断调整下,鼓足勇气,才能撇开所有与他相处中的失礼。

做戏抱了他也好,沐浴看了他也罢,说她不羞,也是不可能的。说她不介意,更不可能。

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这些,她都当作了是为了查明真相的过程中,跟她身体受伤一样,必不可少的牺牲。在达到目标之前,这些“小事”,她只能竭力做到不过心,面上一丝不显露。

毕竟,路总归要继续走下去,才能熬地到头。

精明如谢湛,岂会猜不出扶萱所想一二?

二人还有一段并不算愉悦的过往经历在,可当下,又并非处理这些事的好时机。

扶萱的话,他未置可否,转话题道:“旁的是何事?”

提到正事,扶萱精神瞬时集中,认真讲起来:“第二件事,梁氏应是荆州人,确切讲,应是来自荆州郡或者周边,她从我第一句话就听出了我的口音。但她有意隐瞒了她的出身,说明,荆州那处,她,甚至是梁家,或者江家,有要隐瞒的事情。我在想,我要不要回趟荆州去。”

谢湛拒绝道:“不必,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派了?”扶萱惊讶道,“你如何得知她与荆州郡有关的?”

谢湛将先前江喻的案子挑了些紧要的给扶萱讲了一遍,说即使江乔江喻毫无关系,也不可错过任一微小证据,查了便知。

自然了,话中隐瞒了婆母不喜儿媳,且安排别的女郎与儿子相见之事,只说婆媳关系不睦。

案件听完,扶萱感叹道:“梁氏与江乔也不睦,她劝我喝酒,说是陪她喝消愁酒。”

谢湛心中冷笑。

她丈夫都能利用她来引你入瓮,岂止是不睦?那是毫无夫妻情意。

既是扶萱不知有此事,谢湛也未就此话题开口。反正往后扶萱也不会离他一步。

他不开口,扶萱却没停下,她想起昨夜与梁氏的寥寥对话,皱眉道:“我总觉得梁氏这人好生奇怪。她模样不俗,举止亦是温婉贤淑,人也颇有才气,但言谈之间鲜少对自个有信心,仿若心中压着什么沉重心事。”

谈及女郎,谢湛不便评论,百无聊赖之下,伸手剥了只荔枝。

瞥了一眼,瞧扶萱拿着团扇不便,仔细挑了核,往她那面的盘边放了只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