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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陈恬并非穆安帝近亲,只是大梁宗室的一位普通王。

大梁皇室乃是陈姓,皇室脉广人多,因此,各地被封为王者众多。

他们多是食一至两个郡禄,虽是有“王”的头衔,手中权利却是寥寥。就比如陈恬之父,老端王,多年未有实权,及至去世前,才凭本事做到了四品的刺史领兵者。

陈恬继承了端王头衔。倒霉的是,他幼年时,大周入侵,老端王的封地被大周占领,沦为了一个没有郡属的王,更为可怜的是,被二次、三次分封的郡,再次被大周侵占。

老端王一气之下从了军,誓要亲自夺回自己的封地来。

彼时,扶以问立了军功被封将军,奉命随统帅抗战大周,老端王从军便成了他的同袍。

这才有了端王家与扶家的交集。

老端王欣赏扶以问兄弟二人的机警过人、勇猛无双,引以为挚友,袍泽之谊深厚。

十年前扶以问率众收复西蜀时,老端王从旁协助。五年前扶以问再收北部多处失地,老端王的封地这才回归。

许是心病已除,次年老端王便病逝撒手人寰。而后,由陈恬继承了爵位。

自小便是与扶家兄弟厮混的陈恬,俨然是扶家的外姓兄弟,尤其是与同年出身的扶潇,关系甚为亲密。

如今他官拜穆安帝身边的散骑常侍,回了建康城任职,恰巧与扶家再一次重聚。

双方皆是喜出望外。

**

见扶潇和扶萱的身影在端王府门出现,陈恬大步流星迎了上去。

“端王哥哥,马呢?”未等陈恬开口,扶萱便开口问道。

“嗐,说了多少次,唤我恬哥哥!”陈恬皱起眉,不满地嚷道,“你把我唤地这般生疏,那马我也不赠了。”

扶萱不应声,转头求助扶潇,告状似的道:“潇哥哥,你看他出尔反尔。”

扶潇举着洞箫往陈恬胸口上“砰砰”拍了拍,威胁道:“能唤你‘哥哥’已是极限,你要再得寸进尺胡说,她保准扭头就走,你信不信?”

陈恬无奈,双手一摊,“岂敢不信。”

扶潇道:“那还不快些?先给她马,再说别的。”

陈恬闻言伸手引路道:“萱萱妹妹,这边请罢!”

扶萱这才松开眉头,与扶潇一同跟着陈恬,去往马厩。

暮色渐渐四合。

远远望去,于暗色之中,一匹闪着白光似的雪马傲然立于马厩中,扶萱张大嘴巴,立时提裙奔了过去。

骕骦马果然名不虚传,真真是气质如霜,寒气逼人,威风凛凛,傲视群雄。

见扶萱爱不释手,陈恬笑问:“补给你的生辰礼,可还满意?”

扶萱转头看向他,“嗯”一声,连连点头,点完头又转向白马,一个劲地抚摸着它的脖子脊背。

与扶潇对视一眼,陈恬笑了一声,眼睛看着马,似是解释道:“本是可以赶上十六那日的,中途出了点岔子,还好马没给丢了。”

扶萱转头,好奇问:“什么岔子?”

陈恬答:“嗐,也不是多大的事,遇到滑坡而已,天灾人祸,谁能预知。”

没听出什么故事来,扶萱嫌弃地道:“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趣事。你都跟潇哥哥结识多少年了,他的优点,你怎就一点都没学到?”

猛然被戳中沉闷口拙的痛楚,陈恬脸色一僵。

他一手捂上心口,一口指向扶萱,气愤道:“好啊,果真是,三句话你就开始了!扶潇,你看看你家这个妹妹,这么多年了,这嘴还是这般刺人。”

荆州地方话中,“刺人”乃为丑陋与恶心,三人皆知。故而,不等扶潇开口,扶萱便抬起下巴,高声回敬道:“你才是刺人!”

扶潇一手抓住陈恬抬起来的手,给压到他身侧,一手举起手中洞箫,敲了敲扶萱的头。

居中调解道:“一人少说一句。你俩怎就总跟两只猫似的,见面就互挠。”

陈恬委屈道:“我绞尽脑汁送了礼,你看看人家,一点不领情。”

扶潇爽朗一笑,伸手勾住陈恬的脖子,“不领情能一进门就唤你哥哥么?莫再废话,走,吃酒去。”

扶萱见二人勾肩搭背远去,轻哼一声,转头愉悦地摸她的白马去了。

**

从京兆郡衙门出来后,谢湛并未回谢府,而是去了别苑歇息。

前几日,他那长姐借故有孕后身子不适,回了谢家休养。

而同她一并来的,还有那王家七女郎。

不止一次,在他回听风苑的半道上,“巧遇”过二人。而后,长姐不是邀他一起下棋,再中途“身子不适”提前走了;便是将他叫至母亲院中,邀请他一起用夕食。

如此刻意而为,谢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三日起,他便日日歇在这桂园中。

当下,他还有婚约在身,母亲和长姐便这般暗中给他施压,不知婚后,二人又将是如何大张旗鼓。

还有,扶萱那头,他到底又该如何处理?

内宅繁琐,他素来不愿在此事上耗费过多精力,可扶萱那般矫情,往后进了门,以母亲那顽固性子,恐怕也免不了要教习儿媳一些规矩。

即使有心相护,当下自己羽翼未丰,许多事情上,恐怕护不住妻子。

若是她进门后受委屈,日日悒悒不乐,劳心焦思。

那,究竟是该娶,还是不娶?

想及此,谢湛心中升起一种陌生的惆怅和犹豫,拉弓的手不禁暗暗加重了力。

只听“咻”一声箭矢破风声传出,靶心的红圈中,原来的箭翎即刻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乃是新的一只箭矢正中靶心。

石清站在遥远处,不敢吱声,更不敢上前。

公子能文善武的本事并非徒有虚名。

就拿这箭术来说,可以说,在建康城一众世家公子里,无出其右。甚至,比起他这般以武艺为生之人来,也毫不逊色。长枪、长剑亦是用地不俗。

此刻他要敢上前去触霉头,除非他真不想要自个这条小命。

今日,京兆郡回别苑,至现下,从自家公子没张嘴吐过一个字来看,他便知,公子到底有多么怒不可遏。

也难怪,这么多年,石清还没见过,哪个女郎能当面对公子这般视若无睹的。向前,无论公子走到哪,哪便是瞩目焦点。别说邀人相见,就是多抬个眸子虚虚暼上一眼,那些个女郎,都能跟被蜜蜂蛰了一般,能将脸红到脖子根。

这回,可算遇到将他不屑一顾的了。

石清摇头替自家主子惋惜之时,下属上前,附在他耳边汇报了一番。

一个时辰不觉已经过去,连发数箭,谢湛白净的面目上已染上红晕,待心中郁气略有消散,他这才收手,将弓往地上一扔。

谢湛一边解着袖口的束带,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她究竟去做了什么?”连他请她说几句话,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石清略有犹豫,这……

谢湛没听到回答,继而不悦地“嗯?”了一声。

这小小的一个字,透露出十足不耐,石清不敢隐瞒下去,实话道:“扶女郎今日是去了端王府,回去时,从端王府牵出了一匹骕骦马。”

闻言,谢湛自嘲一笑。

今日,眼看着她要走向他,扶潇朝她说了句话,她便喜笑颜开地跑了,还以为是去见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原不过是得了一匹马而已。

呵,他在她那处,还比不得一匹马么?

脑中似又闪过一件事,谢湛走向浴室的脚步顿住,侧身问石清:“端王?可是原历阳郡那个端王?”

公子这可算想起是谁人了,石清极为严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