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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堤绿柳依水,碧玉荷叶薰风。

夕照湖中,距泊口不远处,一艘挂绯色纱帘的楼船在烟雨中,自南往北缓缓游走。

船顶一方平台,一位红衣女郎施施然由东朝西,面朝西泊口走来。

她腰若约束,罗衣窸窣。裙裾堪堪及至膝盖,再下,便只有轻薄如雾的绡纱遮掩,雪白的小腿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随她一走动,赤足上方脚裸处,银钏儿叮铃叮铃作响。

女郎红纱掩住半张脸,饶是在朦胧雾气中,也能看得出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见余浩望住,女郎玉臂轻展,衣袂飘飘,朝他微微欠身行礼。

一声笛声起,清越高雅,音质柔和,琴声逐步和来,一时间,湖上柔缓悠扬的乐声大了起来。

清风带动腰间纱带飘飞,女郎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她的舞姿如梦,雍容不迫。

双臂灵活地像一条随意自由扭动的蛇,柔若无骨,身体软如云絮,袅娜腰肢嬿婉回风。忽而侧身垂眸,显出低回婉转的娇羞;忽而轻舒云手,显出媚态横生的娇柔;忽而疾转惊跃,步步生莲,逍遥烟浪无所羁绊。

余浩目瞪口呆,眼见着袅袅烟雾中,楼船越来越近,那舞动的凌波仙子愈发若仙若灵。

频繁响动的铃声中,飘逸的裙角,如阵阵红风,如飘荡薄烟,如朦胧絮雾。面纱之上,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轻旋飞舞,女郎整个人就是隔雾之花,朦胧飘渺,绽放着靓丽色彩,却是不可触及之遥。

勾地余浩心下直痒痒。

少顷后,楼船改了方向,从湖西泊口往湖东方向移动,台上的女郎移动莲步,从余浩眼前缓缓退去。

“别走啊!”

眼见人儿愈来愈模糊,余浩一急,高声一喊,往楼船方向伸出手,急急往前迈了几步。

看着余浩急到快冲入水中,随侍一把抓住他,提醒道:“公子您当心。”

余浩这才回神过来,往泊口处的小舟去,吩咐道:“快来给老子划船!”

“可……”随侍犹豫道:“奴没有划过船,这小船怎能跟上那速度……”

余浩提着袍摆匆匆停步,抬起眼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一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老翁,他三步并两步急奔过去,跳上船,往老翁腿边扔出一个金锭,大喊道:“跟上那船!”

老翁看了一眼金锭,应了句“好嘞!”,船蒿一撑湖边,立时便将船撑离了岸,往湖心去了。

“公子!公子!等等奴啊!”随侍在岸边急急大喊。

余浩回道:“原地等着老子!”

“可你一个人……”

随侍的话还没讲完,乌篷船便驶入了雨烟雾气之中,模糊在他的视线里。

**

谢湛下值,将将走出大理寺,石清便脚步匆忙地靠近他,低声汇报道:“公子,底下跟踪余浩的人汇报,他出事了。”

谢湛走向马车的脚步一顿。

石清继续道:“在夕照湖溺了水。命还在,可人已不清醒了。”

谢湛问:“何人所为?”

石清摇头道不知,又道:“还有,今日扶女郎和张女郎也在夕照湖游玩。”

公子三日前吩咐他安排人跟踪两头,也是巧了,今日两头来汇报的都在同一个地方。

谢湛抬目望了望石清手中的雨伞,心中一跳,眯了眯眼。

这个天气,游玩?

“现下人在何处?”谢湛问。

石清一怔,公子问的……谁?余家的,还是?

一瞬后,秉承事无巨细的原则,他道:“余浩被人救了后,被他的随侍和余家人带回去了,救他的人也被余家扣了住,一并带走了。扶女郎和张女郎,现下还在夕照湖的船上,并未离开。”

哪会有如此巧合?余浩出事,扶萱恰巧在附近。

谢湛沉脸,冷声道:“即刻前去。”

**

夕照湖的楼船分了三等。一等楼船内,常置歌筵,常储歌童;二等置书画;三等楼船置美人,大部分是花船。

为了给扶萱庆祝生辰,扶家重金租下夕照湖最为出名的一等楼船——“水月楼”。

水月楼船体十分庞大,船舱中间是一个大厅,装饰十分华丽。关门闭牖的时候,内里开设筵席,热闹欢快的氛围蔓延,船外动静便被彻底隔绝在了外头。

酉时末,谢湛赶到夕照湖时,水月楼将将抵达泊口处。

因一心扑在余浩之事上,谢湛的脚步比往常匆忙了许多,心绪也失了平常的安稳平和。

行至水月楼大厅外,依稀可辨里头乐声高涨,女郎笑声连连。其中还能听到扶萱大声呼唤“婉娘你快些!”“你也来!”“你,还有你,都来!”

蓦地想起那婉娘乃是花楼出身,现下她还在广为邀请旁人,谢湛剑眉蹙紧——

莫不成今日她来游玩,约的都是些花楼的姑娘?

按她的性子,似乎也做的出来。

在石清敲门半晌,仍旧无人应答的当口,谢湛终究失了本也不多的耐心,抬起脚,猛然朝门踢去。

只听“嘭”一声巨响传来,门外出现一身极具威严的绛色官服。

官服上方,大理寺少卿黑沉着脸,目光如焠冰寒箭,直往厅内众人身上疾射。

见到如此一幕,厅内众人霎时惊住。

乐声停下,与张瑶手臂勾着手臂,正在旋转的扶萱也随即停住动作。

众人齐齐朝谢湛望来,满目皆是不解。

谢湛没有开口,他断然想不到,这里除了几个女郎和歌舞小童,在座的,还有扶家几位男郎。

冗长沉默中,扶昀起身,手握玉笛朝谢湛走来,温声道:“谢少卿前来,可是有事?里面请。”

经扶昀这友好的一邀,谢湛回神,此处筵席正盛。

他颔首礼貌回道:“扶秘书郎。”

他的话甫一落,便听得一句十分不耐烦的问话:“萱萱,还跳不跳了?不跳就放开手。”

开口的,是扶家二郎扶潇。此人人如其名,风流潇洒,洒脱放逸。他话毕,便用手中的洞箫敲了敲身前的置酒小案几。

扶萱本一手提着裙裾,被扶潇的一问一敲提醒到,立时放下手中裙摆,遮住了赤着的双足。

威严肃然的大理寺少卿一身官服前来,这筵席还如何继续得下去。

不明所以的歌童舞童们垂首敛目,身子僵住,不敢擅动,生恐这处有哪位犯了案,才引得这气势汹汹的官爷,在人设宴的时候还前来捉拿。

气氛一下便凝了下来。

扶谦从古琴后起身,与扶潇行至扶萱身侧,同样疑惑地看着谢湛。

见气氛冷肃,谢湛又一身官袍并不开口,扶萱思索了一番,赶人道:“潇哥哥,谦哥哥,你们同哥哥先回罢,明日且得还有正事忙。谢公子这番前来,许是刚下值,急着来与我庆生的。”

又朝张瑶道:“瑶瑶你也回罢。”

张瑶深深望了一眼扶萱,这才松开她的手臂,与几位郎君一同出了水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