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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对皇太后安慰许久,待见其情绪的确是稳定下来,沈哲子才离开了建平园。至于兴男公主则留了下来,要陪一陪陡闻噩耗的母后。

离开建平园后,沈哲子径直去了虞潭家里稍作沟通,希望虞潭能够加强一下建平园的防卫。原本他是打算将沈牧安排在石头城,不过眼下有此变数,索性便让沈牧先负责建平园的守卫。

都中宿卫虽然还没有完全满编,但也有将近两万之数,这种中层将领的任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因为关系到建平园那里皇太后和皇帝的缘故,沈哲子也有必要知会虞潭一声。

虞潭对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建平园虽然不大,但却最起码有三四股政治力量负责守卫,眼下再加上沈家,也是寻常之事。虽然这样的安排难免会调度失宜,但毕竟将皇帝放在哪一家完全掌控下,旁人都不会踏实。

好在眼下也不是什么多事之秋,这种安排虽然有些不妥,但有了彼此的制约监督,倒也不会有什么纰漏发生。

除了这件事以外,沈哲子又提了一下皇帝选后的事情,这件事注定是与南人没有多大关联了。早年兴男公主嫁于吴人门户,已经颇有争议。如果今次皇帝选后这种大事,还有南人参与其中的话,整个侨人群体都要炸锅。

政治前景与雄厚的乡土资本结合起来会爆发出怎样强大的力量,沈家已经给了时人一个深刻全面的展示。类似这样的门户,时局中有此一家已经让人忧心忡忡,绝不可能容许再有第二家出现!

虞潭本来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可是听到庾冰居然向皇太后推荐诸葛氏,眉头也是忍不住皱了起来:“此议若成,那是专幸一地门户,实在不美,悖于先帝所教。”

如今诸葛恢距离三公仅是一步之遥,无论能力还是人望、履历,都有过人之处。一旦成为国丈,即刻就会获得能与王导并驾齐驱的时局地位,类似虞潭这种吴中元老,在其面前都要矮上一头。

虞潭就算不考虑位份高低,也不得不深思诸葛恢这种正当壮年之人早居高位后,会对吴乡之人的政治发展空间造成怎样的挤压。

沈哲子告诉虞潭这些,也是希望能够有所准备和应对。假使诸葛氏真有此念,不可能只依靠庾冰发力,肯定还有别的布置。吴人虽然不能直接参与竞争,但可以集中力量去扶植旁人。

因而他便说道:“皇帝陛下日渐长大,坤位也实在不宜久悬。早先皇太后门内闲叙,晚辈有荐江夏公并当阳侯之家。”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虞潭也不得不感慨与帝宗结亲的好处。这样的事情,哪怕自己也算台辅重臣,但在皇太后面前仍然没有什么话语权。

略作沉吟后,虞潭便说道:“我对北人宗门所知尚不及维周翔实,不过偶有听闻当阳侯门户似是人嗣不旺。江夏公之家本是旧眷门户,门风清高,嘉誉隆厚,倒可称得上是良选。”

听到虞潭的表态,沈哲子便不免一叹,他并不阻挠杜氏,但杜氏人丁稀薄却是一个先天的缺陷,不被视作良选。不过,他倒也不觉得这对杜赫而言是什么遗憾,江北满地功勋,但凡有志敢当之人,俯拾皆是,倒也不必要仰于幸进。

当然沈哲子这么想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家南人门户,不同于杜氏关中旧姓,假使没有这一层关系,本身便受歧视排挤,不足进望更多,除非像历史上他老弟沈劲一样战死北地,否则便是腹背受敌。

傍晚时分,沈哲子才回了家,公主虽然没有回府,但家里倒也并不冷清。沈牧的家眷被安排在了府上,几个堂兄弟也都住在公主府上。沈家在都中家业大部分都已经被拆迁重建,聚集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倒也好集中商议。

沈哲子回到家的时候,沈牧、庾曼之等人正在射堂里比试箭术。仕途上困顿良久,得益于丈人发声,家里人也终于松口,愿意安排更显重的职位,因而沈牧这几日也算是春风得意,极为活跃。只是碍于家眷都已经在都中,倒也不敢故态复萌。

眼见一群年轻人较量的热闹,沈哲子一时也有技痒,便让人取来自己惯用之弓,一同下场。

时下虽然玄风日炽,六艺荒驰,但除了极个别完全崇尚玄虚的人家之外,一般的世家子弟大凡有条件,也都不乏练习弓马技艺,并不是完全的四体不勤。

沈家武宗门户自不必说,类似沈牧、沈云之类,可以说从挽得动弓便勤有练习,也多从军旅熏陶。而像庾曼之、谢奕之流,也都不逊色。虽然不至于每矢必中,但十箭里也有过半不会走空。这样的技艺,其实在军中已经算是不错。

毕竟寻常兵卒有足够臂力,能够挽得动弓,射得出箭已经算是合格兵员。毕竟军旅之内既没有那么多械用,也没有时间供他们专练此项,大多数时候还是军阵配合、旗鼓号令、营宿行止之类的操练。

自幼有充足的营养供给,又有专门的武事训练,所以一般士族子弟只要能吃苦,即便不成勇武无匹的虎将,单兵作战能力也是要胜于军中武卒的。

跟射堂里这七八个年轻人比起来,沈哲子反而算是比较差的一个。一来是他自幼便体弱多病,最近几年调养得宜,身体素质才渐渐提升起来。二来他又太多事情要忙,也不能每天抽出时间来操练武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沈哲子就一无是处,且不说他本来就十分用心、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剑击之法,哪怕单纯的箭术也在水平线往上。毕竟他身边不乏韩晃、刘猛之类的南北猛人教导,自己也肯用心去学。

沈哲子用的是一石左右的软弓,即就是骑弓,当然所谓软硬也是相对而言,这种拉力在后世也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硬弓。所谓骑则趋轻,步则就重,骑弓在威力上较之步弓虽然稍逊,但如果考虑到搭配战马、重箭,再加上速度、惯性上的加持,威力同样不容小觑。

射堂虽然宽敞,但也没有给沈哲子纵马疾驰的空间,接过弓之后将弦稍作弹拉,而后沈哲子便勾箭、扣弦、引矢,连续五箭次第射出,继而便俱都命中数丈外的定靶!

沈牧等人见到这一幕,便也都纷纷击掌叫好。当然命中只是最基本的,还要看没箭几分。若连靶外竹甲都穿不破,准头再高,那也是吓唬人的样子货。

沈哲子今天手感不错,待手臂略有回力,继而便又望定六丈外另一块游靶,又是控矢疾飞,同样五箭连射,身躯刚刚止住冲势,自己都还未及转身,便听身后又响起一连串的喝彩声,不用想,肯定又是五箭齐中!

“好箭……”

少顷,喝彩声戛然而止,沈哲子侧首一看,只见游靶上三根箭矢都被声浪震落,剩下那两支也是摇摇欲坠。一时间羞涩上涌,尴尬一笑,将手里弓递给趋行上来的刘长,干笑道:“以往惯开两石,今日闲戏换弓,略有手涩。”

“阿兄,我这张就是两石弓!”

沈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凑上来,把弓往沈哲子手中塞。

“弓刀之间,性命所寄,岂可轻假他人!”

沈哲子白了沈云一眼,没好气说道,这小子不具武德,不明白“器在人在,器亡人亡”的道理!

一众人听到这话,笑声不免更酣畅起来。而随着笑声大作,那游靶上仅存的两支箭矢也终于被震落。

沈哲子力逊于人,不能拔取头筹,索性老老实实蹲在一边为人提笔记筹。比试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核算筹数,居然是沈云这小子取了第一。这小子虽然较之沈牧还不靠谱,但倒有几分天生神力的意思,许多年龄高过他的人都要屈居下风。

自家涌现越多武勇胚子,沈哲子自然越高兴,也是极大手笔,直接送了沈云两套质地上乘的人马具甲,不免又让旁人艳羡不已。沈哲子这里,不乏质地上乘的军械,其中绝大多数那都是有钱都买不到。

望着沈云眉开眼笑模样,沈哲子心里则打起了主意。以往他把沈云带在身边,主要还是让其见见世面,如今这小子已成都中排得上号的纨绔,倒也不能继续这么放养下去。不如下一次往乌江运送物资的时候,顺手将这小子丢给韩晃,再作深打细磨。

他家久负豪武之名,未来他又要主持北伐,家里即便不能出现什么威震华夏的帅才,最起码也要涌现出几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将。资源、人力他这里都不缺,只要稍有禀赋,硬堆也要堆出几个纵横战阵的猛将人才!

一番箭艺较量,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既然今天在家也是独守空房,沈哲子索性呼朋唤友往沈园去,顺便看一看那些自诩党人的都中各家子弟,如今又有了什么新趣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