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也的指尖一颤,怔忪了几秒,脑海中浮现出快速闪入人海的那道靓影。她突然沉静下来,随后,待得自己彻底面无表情,才抬头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偏激,竟伤害自己来惩罚慕白哥么?”
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手指,好让自己面上毫无端倪。
傅寒笙眯起眼睛,语气陡然深沉下来,“你听到什么了?”
“呵。”秋也轻呵了一声,眼神散漫起来,她反问,“傅总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话落,男人瞬间便明白过来,看来,她的确知道了韩娅儿与纪慕白之间的事,而且,她以为是他让韩娅儿说出那件事的。
傅寒笙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与病床还有半步之遥,他眸光晦涩地盯住床边端坐的女孩,她脸上的苍白让她看起来略显病态。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呢。”他低低吐出这句话,然后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表情,连她一分一毫的变化也不放过。
然而,从她的脸上,除了平静再也找不出其他蛛丝马迹。
秋也笑了笑,没有血色的脸上竟平白添了几许温婉,连带着娃娃气都削弱了不少,她蛮不在乎地摊了摊手,“无所谓,反正都不影响。”
就在男人皱眉之际,女孩又道,“毕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傅总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忽视男人陡然严肃下来的神情,秋也轻轻笑了笑,继而勾了勾颊侧的一缕秀发,“虽然慕白哥做的事情让我当时很惊讶,但是,我想,只要我以后装不知道的话,是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
“呵。”傅寒笙端量着女孩谈及纪慕白时,眼神里绽放出的光彩,犹如温暖的霞光,映衬得苍白的脸色都好看了些。
第一次,他觉得她的笑这么扎眼偿。
哪怕以前,她对他矫揉造作地假笑时,他都未曾如此认为。
他蓦地逼近,膝盖顶到病床,挤进她的双tui之间。
秋也见状一慌,刚想将上身朝后撤,可是,比她动作更快的,是男人的手指。傅寒笙捏住她的下巴,迫她仰视进自己的眼睛。
“小也,你的表现也让我很惊讶。”
秋也努力装作镇定,暗自咽了口唾沫,貌似不慌不忙地与他对视,“哦?是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然而,不管她作何努力,在傅寒笙面前,她的从容脆弱得不堪一击。
无论如何,只要她看进那双幽黑如墨的眸子,她就再也无法脚踏实地,就像此刻,即便她已经攥得指甲陷进了掌心,可是,她长而微卷的睫毛还是不可抑制地颤动着。
完美昭示了她动荡不安的心绪。
傅寒笙捕捉到她的慌张,忽地笑了笑,手指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游移到她的眼底,轻轻摩挲着,仿佛爱抚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缓缓开口,“小也,说吧,你想作什么妖?”
秋也一愣,接着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淡淡道,“傅总,请你放手吧,我不值得你对我玩弄手段。”
“小也,不是你不值得,而是,”傅寒笙将脸低下,用呼吸描绘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轻轻喷着气,“我不舍得对你用手段。”
闻言,秋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但是,下一秒,便再度回过头,毫不避讳地与他鼻尖仅隔微小的距离,眼神中弥漫上一丝讽刺,“是么?那到底是谁,昨晚引我听到他们俩的谈话?”
傅寒笙皱了皱眉,然而,秋也却又笑起来,“莫非,我要再跳一次海,才能让你收手么?”
话落,男人突然握上她的脖子,但却并未用力,仿佛只是为了感受上面动脉的跳动,以此来证明她还安然无恙。
他沉声问,“小也,你是认真的?”
“否则,你以为呢?”秋也这回竟然平静了下来,似乎找到了能克制他的诀窍。
她凉凉地笑,“如果整天被别的男人惦记着,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有人一个发疯就强bao我,我这么爱慕白哥,怎么好意思给他抹黑?”
“你说,你爱谁?”傅寒笙眼睛微微眯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秋也下意识又是一个心颤,但是,面上倒还不至于一下子便露馅,她轻轻笑着,“当然是,纪慕白,我可是喜欢了他整整十四年,而且,对比他为我付出的,照片那件事,简直微不足道。”
接着,不等傅寒笙说话,她又再度急忙接上,“还有,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傅总,请您自重。”
话落,男人周身猝然袭上一层冷寒,他的黑眸肆虐起一抹肃杀,让秋也看了忍不住心惊胆战。
原来,一个外表儒雅稳重的男人,被惹怒的样子如此可怕。
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但那如饥鹰般鸷冷的目光,就足以让人的镇定瞬间被绞碎。秋也不自觉地往后退,手指抓在床单上,纠结出一条条又深又密的褶皱。
然而,就在她已经准备好承受他的怒火之时,傅寒笙却忽地直起身来,接着,再也不看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秋也却眼尖地看到,他手背上原本已经结痂的针口,已然因为攥拳的动作爆裂开来,鲜红色重新涌现而出。
他竟然,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是怕,会伤害到她么?
秋也荒凉地扯了扯嘴角,看向门口处,已经没了男人虽身着病号服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她的心脏突然就空了下来。
这时,盛可可一脸担忧地跑进来,“刚刚傅总的表情好吓人,我……秋秋,你怎么了?!”
盛可可不可思议地看向秋也,女孩的目光一转不转地朝向门口,略微有些呆滞。但是,让盛可可震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秋也的眼眶里分明的泪光。
莫非……
就在盛可可沉下心绪陷入思考之时,病床上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那声音细弱蚊蝇,但是,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盛可可的耳朵,她虽然有所猜测,但是,此刻却还是难抑惊骇,喃喃道,“秋秋……”
“可是,我终于把他气走了。”秋也看向盛可可,略微扯出一个惨然的笑容。
盛可可见她兀自强撑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走过去,将秋也揽入怀中,安慰性地抚着她的头发,低叹,“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远离呢?”
秋也虚弱地靠在盛可可身上,嘴角的弧度变得苦涩,很想告诉她,傅寒笙的心头挚爱还活着,很想向她坦白,自己到底有多自卑。
可是,最终,秋也只是摇了摇头,用一个毫无破绽的理由为自己圆了个谎,“我已经答应嫁给慕白哥了。”
*
傅寒笙并没有回病房,而是径自来到了医院的天台。
冷风拂过,却始终吹不走他眸里那抹寒冷彻骨。
脑海里,依旧回响着女孩漾着幸福浅笑说出的话。
他们快要结婚了?
男人站在天台上良久,一贯温润示人的傅公子,此刻看上去连背影都带着凛冽。
张晋看着护栏边的男人背影,抿了抿唇,最终正步走过去。然后将一段视频递过去,随之阐释着,“傅总,这是顾先生差人送来的监控录像,秋也是被韩娅儿推下海的。”
闻言,傅寒笙面容一凛,朝录像上的画面看了一眼。接着,眸色蓦地变得幽深,他沉沉吐出一句话,“她竟敢这么大胆。”
张晋闻言,眼神也是跟着冷了几分,随即恭敬道,“顶层上对外宣布不设监控,这是顾先生设的隐形监控。”
言外之意,韩娅儿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会被泄露。
“韩娅儿。”傅寒笙低低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中不加掩饰的杀意让张晋顿时噤若寒蝉。
上身微弓地立在原地,等着男人的发号施令。
过了一会,傅寒笙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他缓缓问向张晋,“怎么处理,用教?”
张晋微微抬了抬头,却在看向男人嘴角的弧度,以及冰冷无情的眼神之后,顿时神色一冽。他使劲低了低头,沉声应着,“傅总,我知道了。”
傅寒笙没有过多吩咐,而是重新转向护栏外,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轻呵,“张秘书,你说,我的女孩喜欢演戏,我该不该配合?”
张晋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低头沉默。
傅寒笙似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大戏也该搬上荧幕了。”
接着,微微偏了头,对张晋吩咐着,“上次说过如何把戏变得精彩,还记得?”
张晋闻言皱了皱眉,略微思忖片刻,最终明白过来,朝男人道,“傅总放心,韩娅儿的事情结束,我就亲自去一趟美国。”
“先去美国。”谁知,傅寒笙竟然否定他的话,就在张晋兀自不解的时候,他又缓缓道,“第一件事不急,垂死挣扎的时间越长,人越忐忑,不是么?”
闻言,张晋顿时又对自家总裁的变tai手段感到毛骨悚然,打了个冷颤后,讪讪笑着谄媚十足。
傅寒笙瞧见他的怂样,低低笑了笑,“记得去美国之前,先给顾先生送一份谢礼。”
“是,傅总。”张晋了然,说完后便离开。
当天台上又剩下傅寒笙一个人,他再度看了眼监控画面,那上面,女孩被人推向大海的画面不断重播着。
傅寒笙的眼神还是不可抑制的冰冷,手指攥紧播放器。不过随后,便又轻轻嗤了嗤嘴角笑起来,“自己跳海?小也,差点就被你冠冕堂皇的演技糊弄过去!”
*
秋也终于回到了阳城。
这天早晨,她站在慕秋别苑的阳台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顿时一阵舒畅。
这好像是自从三年后回到阳城,第一次觉得阳城的空气这么清新,而且,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就在这时,白色雕花大门缓缓打开,然后,一袭清冷贵气的男人便走了进来。
秋也朝下看去,与男人相视一笑。
接着,便转身从楼梯下去。
纪慕白走进大厅,看着楼梯上一身睡衣的女孩,明显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他走过去,正巧秋也亦从楼梯上下到一楼。
“又睡懒觉了?”男人摸了摸她略微蓬松的头发,话语里宠溺至极。
“嗯!”秋也半点不害臊,丝毫不以赖床为耻,她看了眼男人手里提着的保温盒,舔了舔嘴唇问,“今天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最近我妈开始注重养生,昨晚还特地请了个营养师傅,知道你喜欢吃肉,今早我特意嘱咐他做了乌鸡肉粥,一会你尝尝好不好喝。”纪慕白将粥放到餐桌上,然后催促她去刷牙洗脸。
而他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因为纪夫人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自从两人回到阳城后,秋也就让纪慕白搬去燕山别墅区住。因此,每天早上,纪慕白就打包好家里厨师做的早饭,来这边跟秋也一起吃。
但是,不管带来的早饭有多丰盛,他总会亲自下一次厨。
渐渐的,荷包蛋终于不再煎糊了,现在的手艺倒也看得过去。
等纪慕白将鸡蛋煎好摆上桌,秋也正好也洗漱完下楼,坐到桌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秋也心满意足地喝着粥,吃着热乎乎的鸡蛋,直把她幸福得冒泡泡。纪慕白见状低笑,跟着坐下一起吃。
一边吃,一边跟她商量,“找人看了日子,说如果一定要在年前举办婚礼的话,大吉之日是一月二十三,你觉得呢?”
秋也眨巴了眨巴眼睛,仔细思索了一会,才咬着筷子点头,“嗯,可以啊。”
“十五天,会不会有点仓促?”纪慕白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复杂,但是,当看到她并无异样的脸时,再度低下了头。
秋也却嘻嘻跟他调侃,“怎么,想反悔呀?”
纪慕白神色一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也,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早点娶了你。”
只不过,十五天的准备时间,他生怕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秋也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开错玩笑了,连忙安慰道,“慕白哥,我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我们的婚礼,也不需要太过隆重,只要有你有我就够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提出提前结婚的建议。
明明之前,还觉得二月十四有点早的。
纪慕白听闻此言,终于再度笑了起来,拿起餐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粥渍,“放心,小也,我一定将婚礼在最短时间内做的最好。”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秋也还是纪慕白,都忙得脚不沾地。
秋也自然是试婚纱、拍婚纱照,而纪慕白则更加忙碌,除了准备婚礼事宜,还要安抚父母的情绪,此外,公司里的各项事务也离不开他。
虽然不知道纪氏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次秋也偶尔听到纪慕白打电话,说了一句傅氏怎样怎样的。
她才知道,原来傅寒笙终于还是对纪慕白动了手。
她当时怔忪了许久,第一次开始反问自己,跟纪慕白结婚,到底对不对?
在已经确定了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在傅寒笙的打压下,她还这样选择,对纪慕白到底公不公平?
可是,当她某次试探地问他会不会觉得很累时,纪慕白瞬间严阵以待的模样,就让她再也不忍心继续说什么了。
她知道,纪慕白应该有所察觉,那天慈善夜她为什么会去顶层,又在顶层听到了什么,而且,又因为她落水后他晚于傅寒笙一步而有所愧疚。
双重心理压力下,他早就如同惊弓之鸟。
是以,她只要一旦表现出犹豫,他就立马乱了阵脚。
纪慕白,真的很想,很想,娶她。
秋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而且,不论多忙,他始终保持着每天早上替她煎鸡蛋的习惯,每当看到他明明烦务缠身,却连煎个鸡蛋都一丝不苟的时候,秋也的整颗心就变得软软的。
这样的男人,她还要到哪儿去找呢?
而且,他是她渴望过整整十四年的男人啊,她的整个青春都围绕着他而演绎。如今,终于要为他穿上白纱,她还有什么犹豫的?
就算对傅寒笙产生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是时间无法抹除的。相信等她跟纪慕白结婚后,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不管是意乱情迷还是一时悸动,都将变得微不足道。
秋也想通了之后,心情终于彻底舒畅了,开始安心投入到婚礼的准备中去。
因为心疼纪慕白的忙碌,她便下定决心不再赖床,还自告奋勇地跑到教堂去监督现场布置,省得他好几头同时跑。
因此,每天早上纪慕白来慕秋别苑吃过饭后,两人就一起到纪氏,然后秋也开着纪慕白的车去教堂,晚上再回到纪氏跟他一起吃晚饭。
但是,即便如此,纪慕白还是难免疲惫,经常晚上还要加班到很晚。每当这时,他就早早派人把她送回慕秋别苑,生怕她白天奔波之后太累。
可是,她白天也就待在教堂内,连设计方案都是他做出来的,哪里有什么累的呢?
这天晚上,秋也一如既往地带着从饭店买的饭菜,来到纪氏。
只不过,却在停车场碰见了程茉。
纪慕白三年前大办星光娱乐公司的时候,就存着私心,将纪氏的重心逐渐转到娱乐业。当然,这其中缘由不必明说便人尽皆知,因为秋也从小的梦想就是登上舞台演唱,所以他就投身于造星业。
而出于这份私心,纪慕白并没有将星光独立成一间公司,而是直接归属于纪氏,就连位置都选在纪氏大楼下面几层的空楼盘里。
因此,能在停车场碰见程茉,秋也并不觉得惊讶。
她拔了车钥匙,从纪慕白的车里出来,然后提着保温盒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并没有要搭理对方的意思。
虽然盛可可的新闻是程茉弄出来的,但是,既然盛可可有自己的主张,那么,她便不插手,省得打草惊蛇。
然而,不等两人擦身而过,程茉就堵在了秋也的前面。
就在秋也欲要朝旁边走的时候,程茉终于开了口,“姐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秋也本以为程茉又会梨花带雨地求她离开,心中甚至已经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感。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反往日哭哭啼啼的形象,甚至有些过分理智的冷静。
这倒是有些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