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春夫妻还没反应过来,杨宗保先急了:“那不行!凭啥你们都回荆县了,就丢下我一个人在京城?我是不是顾家的儿子还两说呢!就算是,我也要跟着你们回荆县去!我才不要呆在京城!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又不喜欢读书,我要回荆县去做生意去!”
赵嫂子一听这话,顿时都忘记哭了,扭过头来,瞪这两个倒霉孩子。
这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呆,好好的豪门爹娘不认,一个两个的都要回杨家村干啥?
虽然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两个孩子又这么贴心,宁愿舍弃富贵,也要照顾他们俩,这让赵嫂子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苦楚,此刻都化为了乌有。
一颗慈母心也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满心满意都是替两人打算。
赵嫂子再觉得这豪门阴私多,也说不出两个孩子在杨家村比在京城好的话来。
更何况,这两孩子的亲爹娘又不是那穷家小户?留在京城不好?这么大的房子住着,丫头婆子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种好日子不过,干嘛要回乡下去吃苦?
这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顾家随便拔根腿毛都比他们的腰还粗!别的不敢多想,就顾家手缝里漏漏,就够这两个孩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张春桃这个干闺女先不说,杨宗保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么些年来,她心里杨宗保就是她亲儿子!亲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能过更好的日子,做爹娘的,只有为他们高兴的,哪里能拖后腿?
不然,把宗保这孩子留在乡下,将来娶个乡下婆娘?生几个混小子,是走街串巷做生意也好,还是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也罢,都是挣些辛苦钱。
倒不如把孩子留在京城,这顾家好歹是亲爹娘家,虎毒不食子,那顾家大老爷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二老爷也不咋靠谱,可看着那二太太确是个疼孩子的。
两个兄长也有出息,有他们提携帮扶着,不求大富大贵,只分家的时候,给宗保分百十来亩地,再分个小院子,给点私房啥滴,宗保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要是能被两个哥哥帮扶着做个官老爷,娶个官家小姐,那就更好不过了。
跟着他们老俩口能有个啥?就杨家村那几亩地?还是他们两个拖累?
更别说宗保这孩子本不是他们亲生的,这么些年孝顺他们,让他们不至于膝下凄凉,能跟别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就该知足了。
因此一抹眼泪,狠狠的在杨宗保身上拍了一把:“胡说什么?如果真是你亲爹娘,怎么也该认祖归宗才是!别的不说,就看二太太这些年受的苦,你也和该留在她身边,好生孝敬她几年才好。”
“我跟你爹,我们还能动,腿脚也还利索,很是不用你操心。若是你不舍得我们,我们也就厚着脸皮,在顾家附近租个小院子住着,寻个事情做做,一来能常看到你,二来也能看顾家有没有忽视你!等你在顾家站稳脚跟了,我跟你爹就回去!人老了,总得叶落归根呢!”
杨大春也道:“你娘说的对,以后这混话可不能乱说了!就算二房太太不多心,这顾家家大业大的,就怕有心人听到而耳朵里,传出去,倒生是非!”
“还有些事情,你也得明白。若你真是顾家的孩子,到底十多年在外头,没和顾家人相处一天,恐怕多有生疏的地方。说不得还有人看你笑话,也有人要寻你麻烦,就是跟你那亲爹娘兄弟相处,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能亲近起来的。”
“你也别怕,若真是顾家血脉,那你就是堂堂正正的顾家少爷,对那些下人,也别束手束脚的。这些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你若是弱了,他们欺你刚回来,说不得就蹬鼻子上脸了!”
“对你那祖父母还有爹娘和兄长,该如何就是如何,也必要因为是外头回来的,就觉得低人一等。乐意做的事情就去做,不乐意的就说出来!要记得,你回顾家,是他们要认你回来的!不是你求着回来的!别委屈了自己个!知道吗?”
“真要是,真要是有一天,你在顾家带不下去了,也别怕!还有爹娘呢!爹娘这里永远是你的退路!”
一席话,说得杨宗保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就是张春桃和贺岩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里怪难受的。
不过也为杨宗保高兴,不说别的,起码杨大春和赵嫂子对杨宗保的这一片慈父母心,那是半点不掺假的
说完了杨宗保,杨大春回过头来,又想说两句张春桃和贺岩。
张春桃十分果断的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折腾了一天,早点休息吧!只怕明儿个起来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得养好精神才是!先回屋了——”说完拖着贺岩就溜之大吉。
杨大春摇摇头,也知道张春桃跟杨宗保的情况不一样,一来她是闺女,而来她已经出嫁了。
要走要留,还得他们小两口商量着才行。
因此也就招呼着赵嫂子和杨宗保也回屋歇下去了。
顾家这边的速度很快,尤其是二房这边盯着,当晚顾文铮和顾长卿父子,几乎半夜没睡,就安排好了一切。
先是根据张春桃她们的说法,去将顾老六那一帮子人给带了回来,又兵分了好几路。
一路去青州,调查那位被抄家的蒋姓官员的事情。
一路去了齐城,根据府里当初记录下人籍贯的册子,找到了顾文钟身边那位收用过的丫头的名字,老家是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什么的,直接去齐城求证去。
还有一路,自然是去荆县,顺着王掌柜的那一条线,往上梳理,弄清楚到底和顾文钟有没有关系。
天一亮,府门一打开,就有好几对人马从顾家奔驰而出,各奔东西查证去了。
而府里,经历了一天一夜,下人们大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大老爷受伤了,昨晚折腾了半夜。
听说是大房的印哥儿推得,如今印哥儿被大发雷霆的老太爷给关在大房的一间空库房里,让人看守着,不许给水给饭,也不许人去探望呢!
大房顾文钟的院子里,一会子要热水,一会子要熬药什么的,只闹得人仰马翻,直到后半夜,据说全大夫开的药起了效果,让大老爷昏睡过去了,大家这才能歇息一会子。
却已经是四更天的时候了,人人都只眯了一小会,天色就亮了,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顾老太爷心疼他的好大儿,又怕因为闹出这事后,顾老太太那边会故意的为难大房这边,需要东西的时候故意推脱或者为难,因此特意在大房这边坐镇。
晚上都没回自己前头院子里歇息去,而是在顾文钟这边院子里,让人收拾出了厢房,胡乱歇了一晚上。
早上又派心腹去杜家药铺去买断续膏去。
因着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没心思上朝,加上这几日朝廷里也无甚大事,因着天气炎热,皇帝带着后宫嫔妃和一皇亲国戚去了夏宫避暑。
留在京城值守的这些官员,若是有事,只需要跟上官告个假,也就是了。
他派人去告假,顾家二房的父子也派人去告假了。
有那消息灵通的人,昨儿个就听说顾家有人上门认亲,是十几年前丢的那个孙女,今儿个顾家人都告假了,估摸着这回是真的了?
一时外头倒是猜测不已,后来又看到顾家的人去杜家药铺买断续膏,就越发好奇了。
这好端端的认亲,怎么还用上这接骨良药了?
一个个闲得无聊的官员和内宅夫人小姐们,都恨不得钻到顾家去打听打听。
比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更着急的,自然是贺岩的结拜大哥杜爷,这兄弟一家子去认亲,结果一天一夜没消息,人也没回来,谁不担心?
就怕出个什么好歹!
好在第二天,顾家就有口信带出来,说已经顺利认亲了,让杜爷带着顾家的人,去关着顾老六那一帮子人的地方,将人交给他们就没事了,只需要静静的等就是了。
杜爷是个谨慎的,他虽然不识字,可也跟贺岩约定了,见到信物了,才能带人去。
直到看到那来人果然带着当初约定好的信物,好生比对了一番无误,这才带着人去。
顾老六一干人,看到顾家来人,真是喜极而泣。
他们是在是受不了了,这么暑热的天气,七八十来口人都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又热又闷,气味还难闻,天天就跟被架在粪坑上烤一样。
此刻就算被带回顾家,等着他们的是顾家的惩罚,他们也愿意领罚,而不愿意受这些零碎腌臜气。
至于回到了顾家,就被二房的人带走一番询问,那就不必赘述。
这一切,二房做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或者说,就是做个大房和顾老太爷看的。
顾老太爷如今心里只有好大儿顾文钟的伤势,对此不置一词。
因为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先不说顾文钟如今伤势,起码要卧床半年,就是不卧床,就凭他做下的那些事情,若是自己再不给二房一个交代,也说不过去了。
老二那边急眼了,闹到族里去,就算族里能压下老二不让外传,只怕也要让老大出族!绝对不会允许老大这样对自家血脉下手的人还留在族里。
当然,跟重要的是,老大无后,而且身上的那个虚职,还是花钱买的。
比不上老二父子,功名都是自己考的,官职要紧,族里以后仰仗老二父子的地方还多了去。
这顾家以后也是要交给老二家的,族里那些老狐狸老滑头,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会选哪一边。
毕竟这么些年,就算老大一直是嫡出长子,可在族里,远不如二房吃得开,族里长老和族长早就暗示过他好几次,让他重新选定顾家的接班人。
他也曾被族里说动过,结果导致了老大年前的一场大病,吓得他再也不敢提了。族里对此也是十分有意见,不过都被他压了下来。
事到如今,老大是彻底没了指望,这一受伤反倒是好事,起码一时间,二房也不好再对他出手了。
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顾文钟安心养伤,也顺便避开二房的报复,等半年过后,老大身子骨养好了些,二房那边的气想来也能消退了一些。
到时候他在中间说和一下,到时候就让老大到郊外,或者是直隶那边的庄子里休养去,一辈子不回顾家,顾家以后的荣辱风光皆与老大无关,总可以了吧?
这顾家以后怎么都是要交到二房手里的,若是老二对他这个大哥赶尽杀绝,想来族里那些人也会对老二有想法。
为了坐稳顾家继承人的位置,老二总得手下容情一些!
当然,也不能把老二一家逼得太紧了,好歹也让他们发泄一番才好。
只要不动老大,至于老大手下的那些人,还有那些替老大办事的人,就让老二收拾了也好。
这些人为了利益,阿谀奉承,也不知道劝导老大,纵容得他一步错,步步错,走到今天!自家儿子都落得如此下场,那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所以顾老太爷稳如泰山,任由二房那边如何雷霆般的手段,都是默认的手段。
一时间,除了大房这边,整个顾家都人人自危。
因为调查取证的人还没回来,杨大春他们都被留在了顾家住下。
谢氏哭了一夜,被两个儿子和心腹劝解了一番后,倒是冷静了下来,不仅恢复了理智,而且精神气明显就起来了。
怕杨大春他们住得不自在,特意又在二房这边收拾出了一个靠着后街的客院,单独开有小门,可以自由进出,让他们一家三口搬进去,平日里出入就不用走侧门了。
对于张春桃,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人都留在身边,叫了京城最好的天衣阁的绣娘来,给张春桃裁衣裳,最贵的那种一口气定了七八套还意犹未尽。
将自己年轻时候的头面首饰都收拾出来,让人送去银楼给重新炸了,好给张春桃呆,又一口气定了什么红宝的,珍珠的,玛瑙,白玉的头面首饰各一套,还有各色零碎的首饰之类的,恨不得将这么些年一口气都给补上。
那银子流水一般的花用出去,没一个人说不对,不仅如今,顾老太太那边,也送来不少自己当初嫁妆里的好东西。
一时间,府里上下都知道,这位刚认回来的大小姐,那是极得主子的喜欢,千万怠慢不得。
这样明晃晃的态度和偏爱,那些来量体裁衣的绣娘,还有银楼的管事娘子,谁看不出来?知道这一位如今可是顾家的心头宝,也是她们的大主顾,那更是将人夸到了天上一般。
没几日,京城高门里算是都知道了,刚认回来的那位顾家的千金,虽然是在乡下过了十几年,可极得顾家看重。
有那关系不错的,就想下帖子,去顾家看看去。
却被顾家拒绝了,只说如今刚回来,一家子想好好叙叙亲情,而且规矩上有些粗疏,等学好了规矩,再办个宴会,让大家都见见。
外头人只好歇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