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娟叫苦连天,她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以前她年纪最小,上头有哥哥姐姐,家里的活计轮不到她。
再后来,贺娇出嫁后,孟氏心疼她,大多数的家务活都是孟氏做了,比如做饭,比如洗碗收拾灶屋,还有喂猪喂鸡之类的活计,孟氏做得多,她也就是孟氏不得空的时候做一做。
现在别的不说,就是给张春桃打下手的活,摘菜洗菜切菜,以前只要她做,不管弄成啥样,反正只要能入口就行,庄户人家哪里讲究那么多?
可张春桃偏生那么讲究,规定了摘菜必须将黄叶子什么的全部去除,青菜要淘洗两三遍,不能有泥沙,切菜也要切得厚薄大小差不多。
贺娟开始还想偷懒蒙混过关,张春桃看穿了也不说她,只等吃饭的时候,就将那没摘干净的黄叶子烂叶子,专门留给贺娟吃。
还有若是菜里面有泥沙,张春桃会单独再做一个菜,这个有泥沙的菜,就只让贺娟一个人吃下去。
碗要是没洗干净,灶屋没收拾干净,张春桃就不会做下一顿的饭菜,反正她不怕饿。
在婚后整理嫁妆和屋子的时候,就将炕头那边隔出一个小间来,砌了一个小灶头,平日里上面随时烧些热水,还能热点馍馍面条吃。
贺娟真不收拾干净,她就在小隔间里热点吃的垫垫她和贺岩的肚子,看谁抗得过谁?
自然贺娟是抗不过去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再收拾干净。
不仅如此,张春桃还会直言不讳地告诉贺娟,就她这样的,嫁到马家去,不等回门,只怕就要被休回来了。就是不休回来,马远志也不会喜欢这样邋遢不爱收拾的女人的。
贺娟心中最重的就是马远志,她内心隐约其实是知道自己做家务不妥,以前没太大对比,如今有张春桃做对比,自然知道差距。
为了马远志,倒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人都是欠收拾,先前孟氏宠着惯着,这么些年来,也没让贺娟学会。
如今张春桃不讲情面,几次之后,贺娟这毛病就收敛了许多,摘菜洗菜切菜都有模有样了,就是洗碗也知道,先烧热水,将草木灰泡水里,用草木灰水洗碗筷,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然后倒扣碗筷,让水流干净,上面还要盖上干净的罩布。
到了过年前,孟氏和贺娟已经习惯了,每日早起先打扫干净院子,然后洗衣裳,做饭打下手的日子了。
就是贺娟做事,乍一看,也能很能入眼了。
孟氏看在眼里,虽然对张春桃还心中恼怒,可也不得不承认,被她这样调教了一个月,贺娟这才有了待嫁的模样。
心里一面高兴贺娟这样子嫁到马家去,那马家应该挑不出什么不是来了吧?
一面又心疼闺女受罪了,再看张春桃这个儿媳妇,还是百般的觉得不顺眼。
听了孟氏夸奖的话,贺娟倒是高兴,自己这般能干贤惠,想来将来嫁到马家去,也能得婆婆青眼。
更何况,她还时不时的托人送些东西给马家,给马远志,想来她未来的婆婆肯定会喜欢她的吧?
却是不知道,本来马母对贺娟就有些意见,不过碍于贺家的情面,再者说了,亲事已经定好了,迎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贺娟目前看着也没啥大毛病,总不能随便就退亲吧?
这也不是马母能做的出来的事情,那岂不是逼人家姑娘去死?
只想着,大不了就算这未来小儿媳妇差点,她耐着性子好生教导也就是了,总归自己还不太老,还能看着几年呢。
没曾想出了送酱这一事,贺娟本以为是讨好了马母,却不知道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马母先见马远志从贺家回来,就抱着一坛子酱,一问知道是张春桃见马远志喜欢,所以特意送他回家吃的,尝了尝,味道确实不坏。
心里开始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这张春桃嫁到贺家去,倒也不坏,看着是个明白人,以后和贺家这个亲家,倒是能多来往些。
可没过几天,贺娟又托人送来一坛子酱,开始马母还奇怪呢,这虽然酱好吃,也只是作为调料,谁家拿酱当饭吃不成?
马远志带回来的那一两斤,仔细一点,能吃到过年去呢。
好端端的,这贺娟怎么又送了一坛子?再一尝那味道,脸色就变了,这不是张春桃做的那酱吗?
马母是什么人,娶了几个儿媳妇进门的人,又隐约听说了些贺娟的为人,立刻就意识到这里头的猫腻了。
这是啥意思,借花献佛?拿着刚进门嫂子的东西来讨好未来婆婆?
偏生看马远志还觉得贺娟一心只想着他,乐得跟个傻子一样,马母知道跟自家这蠢儿子说不通。
索性也没说,只托人到杨家村打听了一二,然后就听了一耳朵的闲话,贺娟的风评不好,唆使亲娘要嫂子的嫁妆的话,就传到了马母的耳朵里。
马母气得脸色都变了,她儿子就算喜欢这一口,以他们家跟张春桃的关系,厚着脸皮讨要个做酱的方子,能是什么难事?明年自家做一点,要多少有多少!
用得着贺娟唆使亲娘,偷摸的将张春桃做的酱给送到马家来?
当马家是什么?收贼赃的地方不成?
这让外人怎么看马家?
因此马母心里十分不喜贺娟,也不喜孟氏这个亲家母,可偏生现在已经不能退亲了,只暗暗心里发誓,等贺娟进了门,她可得好好给贺娟立立规矩,把她这性子给掰过来不可。
马母心里的打算连马远志都没告诉,自然贺娟和孟氏无处得知。
一个还在自我得意讨了马远志的欢心,一个只在担心,那些闲话也别传到镇上去。
至于张春桃,已经懒得管孟氏和贺娟了,如今反正她们两人已经习惯了干活,就是她不在一旁盯着,也出不了妖蛾子了。
因此也就撒开手,倒是得了空,就去赵嫂子家串门,让她带着在村里走走,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那些婆子们认识认识。
如今还没到置办年货的时候,女人们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太阳好的时候,大多会聚集在一起,纳鞋底子,做棉鞋棉裤,缝补衣裳什么的,顺便说些闲话,最是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张春桃虽然不会做衣服,如今也学着在纳鞋底子,想着明年了,给贺岩做几双鞋。
她真要跟人打好关系,那准备也是充分的,带了鞋底子,还揣了一包炒黄豆,是当初做豆酱剩下的,用沙土炒熟了,嚼在嘴里嘎嘣的脆,就是有些费牙口和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