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娇如此没掩饰的眼神,张春桃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再想起赵嫂子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这位大姑姐可不是省油的灯,是杨家村有名的扒拉娘家贴补婆家的出嫁闺女。
别人家出嫁的闺女,那都是心向着娘家,想法子从婆家捞东西回家补贴娘家爹妈和兄弟。
贺娇可好,一年回娘家好几次,次次不空手,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往娘家一丢就好几个月,让娘家给养着,这在当今,那是极为被人背后说嘴的。
因此,虽然贺娇进来就脸上挂着笑,看着极为和气,张春桃对贺娇的印象却不算太好,更不用说,贺娇进来,嘴里说是陪她说话,那眼睛却下死的看着屋里的嫁妆摆设,那脸色可真不太好看。
当下也就只倒了一碗凉茶,就不说话了。
别问,问就害羞,反正新娘子羞涩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贺娇见张春桃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以为她是害羞,毕竟刚嫁到婆家来,肯定是有些不习惯的,当初自己嫁到王家去的时候,不也是心中惶恐么?
因此堆叠起笑容来,拉着张春桃就说起了家常,以大姑姐的身份,介绍家里人的脾性啊,爱好啊,还时不时的说几句关于贺岩小时候的趣事。
要是一般小姑娘家,听到贺娇这样和气,又将自家夫君小时候的事情告诉自己,那指不定就心生亲近之意,拿贺娇当个好人了。
可张春桃却从贺娇这些话里,只听到了贺娇时刻在强调,她在贺家的位置,她是长姐,虽然嫁出去了,可这贺家还有她说话的份。
甚至到最后,贺娇已经几乎是明示张春桃,说什么,成亲后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贺娟这个小姑子欺负她了,又或者孟氏这个做婆婆的为难她了,别怕,告诉她这个长姐就好,有长姐给做主呢。
又还特意亲密的冲贺娇挤挤眼睛,一副我悄悄告诉你的姿态,说什么受了委屈就来寻她,别的不说,这贺家她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就是贺岩也要听她这个长姐的云云。
贺娇说得痛快,张春桃坐得稳如泰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没听真。
真以为她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被几句话就哄得拿贺娇当亲大姐?
贺娇说了半日,口都说干了,可见张春桃却没半点反应,也是急了,不是说这个张春桃是个聪明厉害的吗?怎么没听出来她话里示好的意思?
还是她太自信,以为有了贺岩,嫁进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真是天真糊涂!这婆媳之间的事情,哪里是男人能插手的?到时候吃了苦头自然就知道了。
这么想着,也冷了几分心思,索性换了个话题。
又打量起这满屋子的嫁妆,旁敲侧击起来。
一会子问这家具在哪里打的?是谁家师傅的手艺?
一会子又说那被褥可是缎子的?看着就贵气。
到最后就直接问到了那银簪子和镯子上,只做羡慕状:“弟妹,你头上这簪子和手上这镯子可真好看,说来还是你有福气,岩哥儿啊,是个急脾气,本来这簪子镯子,按理说,该弟妹你明儿个早起给咱娘敬茶的时候,让咱娘给你戴上的。”
“可岩哥儿却担心因为你的身世,怕人笑话你,非要多给些聘礼,好压住那些人的口舌。我们家岩哥儿,心是好心,就是到底是个男人家,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呢,他闹这么一出来,明儿个弟妹你给娘敬茶的时候,只怕就要让娘为难了,若是明天娘没给你啥好东西,你也别见怪哈——”
说到这里,似乎才意识到失言,忙不迭的解释:“弟妹,你别误会,大姐刚才是口误,没有挑剔你身世的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
张春桃几乎要忍不住笑了,好大一杯绿茶啊!
当下眨巴了一下眼睛,十分天真无辜道:“大姐,你放心,我没误会。我知道你就是羡慕我,谁让我男人这么心疼我呢?这么好的男人,谁不羡慕啊?是吧?”
“看大姐你这样子,你肯定是不懂这种被自家男人心疼的感觉的!这也没法子啊,谁让你嫁的姐夫不心疼你呢?他肯定没给你买过银镯子和银簪子吧?唉,真是可惜了,大姐你都给姐夫生了两个孩子了,他居然连银簪子都没给你买一根?你婆婆也没给你银镯子?”
“这也太不象话了吧?姐夫居然不怕别人笑话大姐你?唉,我明白的,我也能理解你,大姐,你这日子过得苦啊!”
“婆家那边穷,连银簪子都买不起,听说连孩子都养不起,每年都要把两个孩子丢到娘家来,让娘家帮着养几个月。大姐你当初咋就嫁到这样的人家了呢?你这哪里是嫁人啊,你这带着嫁妆去给王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连孩子都不需要王家养,这么不求回报,你这是去王家当活菩萨啊!”
……
贺娇开始听张春桃第一句话,还脸上带着笑,到后头越听越不对劲,这是人说的话吗?句句诛心,刀刀致命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说自己是嫁到王家去当活菩萨,直接将贺娇给捅死了。
贺娇气得再也笑不出来了,哆嗦着手指着张春桃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终于算是见识到了,这张家丫头的口齿厉害了,难怪孟氏和贺娟两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你,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你就不怕我让岩哥儿休了你?”贺娇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春桃嗤笑一声:“我劝大姐,这天虽然才刚擦黑,可也别这么早就做梦啊?这是贺家,可不是王家!再说了,你确定我家男人听你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先听了大姐说了一箩筐的话,都是介绍家里人性情的,咱们初次见面,知道大姐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也跟大姐说道说道。”
“我这个人呢,不像你弟弟,我男人那么好脾性,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任由你们占便宜没个够!我这个人啊,脾气不太好,还从来不吃亏。为了咱们以后好好相处,大姐可记住了,没事别来寻我的不是,咱们就和和气气的井水不犯河水,若是闲得慌,非要掺和我们夫妻之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这个人脸酸嘴硬,不怕得罪人!没成亲前,我连婆母都不怕得罪,更不用说你这出嫁多年的大姑子了!”
说完起身,扯起愣住的贺娇就往外头推。
等贺娇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张春桃直接给推出了东厢房,那房门也当着她的面,哐一声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