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急促的嗤笑了一声,在孟氏看过来的时候,收敛了神色,平静的道:“不早了,娘早点歇息吧,明儿个我带着娘和小妹去镇上见春桃去。”
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土,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孟氏伸手似乎想叫住贺岩,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听到贺岩进了自己屋子,关上门的声音后,才忍不住蹲下来,咬着拳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知道,她伤了儿子的心,可是没办法,她过不去那道坎!唯有偏心着大闺女和小闺女,才能让她的心舒坦一点,百年后才有脸下去见当家的去。
她身上的罪孽,岩哥儿是自己生的,委屈他陪着自己赎罪了!下辈子,下辈子她这个做娘的再好好补偿疼他!
这一夜,贺家人都没睡好。
一大早,大家就都起床了。
互相看了一眼,三个人眼下都有黑眼圈,尤其是孟氏,一双眼睛肿得跟鱼泡一样,拿井水浸了帕子,冰了好半天,才将那肿略微消了些去。
早饭是孟氏做的,本来手艺就一般,加上心里有事,那自然滋味更是普通,也就是做熟了。
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一个个味同嚼蜡一般的吃完,孟氏就发话了,让贺娟换身出门的衣裳,今儿个去见张春桃去。
贺娟一脸懵逼的被孟氏揪进屋里去,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出来老老实实的换了一身衣裳。
孟氏在屋里忙活了半日,也换了出门做客的衣裳,头发上还难得插了两根簪子,又收拾了几样礼物。
出来看到正在院子里等她们的贺岩,看到他眼神扫到自己手里的篮子,忙解释道:“那,那不是上次张家丫头搭救了你妹妹一把么,上次失礼了,这次上门也不能空手不是?”
贺岩也就没再说话了。
正要出门,村里里正就派人过来通知了,说镇上通知,今儿个轮到他们村里去卖粮食和交税赋了。
贺家自然不用交税赋,他们家的田地都是挂在了贺林的名下,这都是免徭役和税赋的。
贺林是举人,名下能有四百亩的免税田,他在外地置办了不少家业,不过因着到底是杨家村是出生地老家,又有亲娘老子和弟弟还在这里,也就大约留了五六十亩的免税田额度给了杨家村。
除去了贺岩家和其他几户贺家外,村里里正家,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杨家族老,还有几家和贺家关系不错的人家,都托赖着或多或少的将自家的田地也挂在了贺林的名下。
别的不说,可以免了人头税和差役,那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所谓给贺林的孝敬,实际就差不多是每亩地要交的税银。
杨家村这些年很是日子富足了些,也多亏了村里有贺林这个举人。
因此,里正特意让人来通知,就是想问贺岩,要不要趁着这个便利的机会,将要卖的粮食一并拖到镇上去。
毕竟他们家人口不多,如今也就两三口人,就算再娶妻进来,那明年贺娟就要嫁出去,也吃用不了多少。
留下充足的口粮,还有粮种,那多余的自然要卖掉,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不就指着这点子收入么,更何况听说贺岩要娶媳妇了,这可是要花不少银钱的,不如早早的帮着他把粮食顺便卖了,也好置办婚礼不是?
要这年代,卖粮食可不容易,这么长的山路,想将粮食卖出去,靠人背那就不现实了。
还好村里有几辆牛车,还有两家有马车,其他的人家里,大部分都是自家有那种木板车,将粮食搬在了板车上码放整齐,家里人口多的,这个时候就显示优势来。
男丁多,可以轮换着来拖板车,旁边还有人可以帮忙推一下。
那家里男丁少的,就可怜了,从村里到镇上,恨不得要走上一天。还得全家人都上阵,大人小孩都要帮忙,多几个推车的,那前头拉车的也能轻松些。
往年贺岩虽然也跟着去,那是因为他的身份,别人知道他是贺林这个举人的大侄子,那都要多高看两眼,给他两份面子。
那秤也不会偷得那么狠,就是品质也不会压得太低。
每年有贺岩在,杨家村的那粮食的品质就别的村高上一等,别人一百斤只能算作九十斤,他们村就能算作九十五斤。
就为这个,外村人谁不羡慕杨家村?村里人谁没受过贺家贺林的好?
贺岩开始是打算过些日子,再雇马车牛车的给拖到镇上去卖,可昨儿个跟孟氏既然已经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自然不好再用孟氏手里的钱。
他手里也确实有些紧张了,这几日又没空去山上打猎,想着一会子若是到了镇上,想给张春桃买点啥,都囊中羞涩。
倒不如将爷爷奶奶单独留给他的那几亩地的粮食,留足口粮后,一并给卖了,好歹手里活泛些。
当下也就答应了。
里正那边办事很快,没一会就有马车和牛车赶到了贺家门口,进来两个同村的大汉,笑呵呵的打了招呼,就帮着贺岩将粮食往车上搬。
见贺家人都是要出门的打扮,知道是要去镇上,顺便去看未过门的媳妇,还调侃了两句,说什么难怪这么早就要卖粮食,这是要娶媳妇花钱了?
贺岩也就一笑而过,倒是孟氏听到耳朵里,有些坐立不安。
想了想,索性当着人道:“岩哥儿,你们这还有一会子,倒不如我跟你小妹我们先走一步,我们脚程慢,说不得一会子你们就追上了。”
贺岩自然没意见,孟氏忙拖着贺娟出门上了路。
孟氏估计的没错,她们母女的脚程实在不快,还没走到一半呢,后头这杨家村卖粮食的队伍就赶上来了。
这一路浩浩荡荡倒是热闹,再走上一截,就有其他村的也是今日去卖粮食的,这可是山路上难得的景象,车和人组成了长龙,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
两个村的人碰面,都是乐呵呵的打招呼,说些今年收成的闲话。
因为要运送粮食,这自然走不快,几乎是到了中午才堪堪赶到了镇上。
收粮食的地方在镇里稍微有些偏的地方,建着几个大粮仓,收粮食的小吏们,有验看质量定价的,有称重的,也有监督着村民将粮食入仓的,自然也少不了最后给钱结算的。
那验看质量的小吏,额头仰得高高的,胳肢窝下夹着一根铁钎,这铁钎头上尖尖的,十分锋利,能一下子就扎破那装着粮食的袋子,或者捅到箩筐里,将最中间的稻谷给取出来。
干这个活计的,那都是多年的经验,将取出来的稻谷,拿手指头捏取两颗,丢入嘴里,拿牙齿那么一咬,嘎嘣脆的,那就是稻谷晒得干,水分少,这样的谷子才耐储藏,级别也能定高一点,价格也就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