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当天返回了泉城,后来林老头出殡那天,他只是匆匆露了个面,很快就离开了。
没办法,如果他不离开,王大江能直接疯掉,当时现场围得人山人海,很多人都想看看,穆老板是怎么给死者磕头的。
是的,磕头。
作为林晓媛的婆家,穆家是需要组团去磕头的。
领衔人是穆爸,他作为穆家当前年龄最长的人,必须出面操办此事,而且登帐的时候,要登记他的名字,而不能是穆二叔的名字。
磕头时,穆爸、穆二叔和穆三叔自右向左一字摆开,后面是穆东、穆大国和穆大龙自右向左一字摆开,然后大家磕头。
磕头也有讲究,先打躬,然后迈出左脚,右脚跪下,然后左脚收回跪下,俯身叩首。起身时,先直腰,迈出左脚,半跪,然后后脚站起,收回左脚。
这一套动作的中心思想是,有一只脚是原地不动的,那就是右脚。
好吧,这只是单个动作的分解,就像广播体操一样,磕头还有一些套路,当然不叫第几套体操之类的名字,而是有一些专用的名字。
比较有代表性的有三种。
第一种,四个懒头。动作要领是跪下之后,叩首四次再起身,全程只起身一次。这是一种偷懒的磕头方法,所以叫懒头。一般如果和死者关系比较远,可以这样磕头。
第二种,四个勤头,意思就是比较勤快的磕头。动作要领是跪下,叩首,然后起身。然后再跪下,叩首,再起身,如此反复四次,每次跪下只叩首一次,需要频繁起身。这样磕头的,一般是和死者关系稍近一些人。
第三种最复杂,名叫四勤四懒。也就是先磕四个勤头,再磕四个懒头,程序复杂,耗时较长,一般是用于相当亲密的关系,比如现在穆家和林家是儿女亲家,必须选择四勤四懒的模式。
当然了,不论磕多少头,不论怎么磕,只要入场,在祭桌前站定,右脚就要钉在地上,不能挪位了。
无数的婶子大娘、大爷大叔、大姑娘小媳妇,都盯着场中磕头的人,等着你出洋相,等着你乱动脚,等着看最笨的人双膝跪倒,然后哈哈哈大笑呢。
穆东只参加了棚祭,就是在林景天家的院子里搭起的灵棚里,和穆家团队一起磕了头,之后就迅速离开了。
再不离开,自己的安全暂且不说,弄不好会出个踩踏事故,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穆东所吸引来的人气,倒是充分达成了林老头“后事要热闹”的遗愿。确实太热闹了,穆老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挤上了奔驰S600,匆匆逃离。
棚祭之后,还有出殡时在大路上的路祭,还有在在墓地里的林祭,这些穆东都没有参加,穆家团队其他人照常参加。
补充一句,林祭的中的林,不是说死者姓林,这里的林,是墓地的意思。比如孔林,指的就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
其实即使穆东不出现,林老头的丧礼也办得相当热闹,来帮忙的人超级的多,看热闹的人也多。
不过,钱花的倒是不多,最终10万块钱只花了不到四万,原因在于,花销最大的饭菜一项,最终还是听从了几个长辈的意见,尊重了附近乡村的优良传统。
这个传统有多么优良呢?
确实是流水席不假,只要你想吃,随便你吃。但是饭菜真的很简单。
一桌坐8个人,两荤两素四个小菜,一般都是凉菜,,然后上一大盆炒合菜,确保每人有一大碗,馒头管够,每桌上一瓶10元左右的白酒,就这些。
据老人们说,这个传统有几十年了,之前更简单,只有一盆炒合菜,小菜都是后来慢慢加上的。而这个传统之所以能传下来,是因为周围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伙坚定的老人,维护这个传统。所以这次林家兄妹一打算冒尖,老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制止了这个想法,理由是,不能坏了行情,你爹又没过100岁。
是的,如果死者过了100岁,随便你十个碟子八个碗的折腾流水席,没人干涉,而且热情捧场。
农村的白事方面,老人们的权威是不容挑战的。不是没有人挑战过,结果是丧事办得凄凄凉凉,抬棺的人都凑不齐,最后死者的儿子挨家挨户磕头,才勉强把死者下葬。
所以,林景天和林晓媛接受了老人们的建议,饭菜方面随大流,不过这俩兄妹确实想折腾点事,于是提出,香烟方面,我们可不可以标准高一些?
恩,这个可以有,老人们同意了。因为按照习俗,凡是家族里帮着忙碌白事的,每人每天发一包烟,这个可以灵活掌握。
林景天兄妹最后采购的是苏烟,直接超过了常见标准数倍,因为这个烟是给前来帮忙的人的,诚意满满,所以来帮忙的人特别多。
至于看热闹的人多,是因为请来了两伙唢呐班子,日夜吹个不停。
……
林氏兄妹,面对老爹让人痛惜的死亡方式,真的是肝肠寸断,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成老爹的遗愿,让他可以走的开心。
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但是这个坎一旦摆在自己面前,真的迈不过去。
三天大殡,老爹入土为安,兄妹俩却相继病倒了。
累,心痛,两个持续运作的小齿轮,终于把这兄妹俩啃噬得一蹶不振了。
持续的悲伤,已经让林晓媛回了奶,小穆毅再不愿意,也只能喝奶粉了。
而林景天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一份深深地恐惧。
这次老爸半夜出走以致身亡,自己肯定是有责任的,妹妹虽然没有出言埋怨,但是有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是有一些白眼。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于自己的失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老天爷会怎么认定?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确实是洗心革面,好好孝敬老爹了,但是现在出事了,我的这一切的努力,会不会白费?
想想曾经的恐怖遭遇,想想那对黑白无常,还有那只替自己死了的小花狗,林景天惊恐不已。
他觉得好像有那么一把刀,随时都会掉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