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景和帝刚刚起来,便收到了来自于邓辉和成家善等人的联署报告。
实际上考县储粮仓库的昨儿深夜就已经到了,但值班的副相马浩秋认为没有必要在半夜三更去打扰已经忙碌了一天的皇帝,所以便决定等一等。
结果这么一等,恰好凌晨来自于成家善等人的丘县储粮仓库飞鸽传书也到了。
此时曹仪等人已经抵达了文渊阁,大家伙儿一起观看了报告后,赶紧的跑来求见景和帝。
景和帝这一晚上也是没有睡好,哪怕是年轻貌美的王昭媛如同一只小猫咪那样,乖乖的在他怀里睡觉,给他温暖,他也是彻夜难眠。
原因无它。
那份商人以死投书的密信,实在是太吓人了。
如果全部都是真的话,那么整个大康朝将会迎来一场巨大的震动,不知道波及多少官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景和帝不相信这里面说的是真的,可苗炎却坚持认为,可以认真的查一查。
支持苗炎意见的是钟昶、马浩秋和冯玉强。
曹仪不反对不支持。
协调户部的副相南宫忌表示了反对,却并没有坚持到底。
所以景和帝才选择了彻查。
他先彻查的是京畿地区最重要的两大仓库。
倘若这两个仓库没有问题,那么基本上那个叫做丁宇的商人所控诉的,也就是子虚乌有,顶多只是一项官员以权谋私的案例罢了。
后续的根本不用再去调查。
在进入御书房之前,景和帝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考县和丘县的两大仓库,只要损耗不在两成以上,他都不打算去大范围的追究,只会小范围低调的处理此事。
结果一走进去,景和帝便看到了大家阴沉的脸色。
尤其是副相南宫忌,脸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于是皇帝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陛下,这是邓辉和成家善的汇报,请您过目。”
说话之间,马浩秋将两份报告给递了过来。
这些飞鸽传书,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极小的字迹写的。
所以呈现到皇帝的跟前时,全是由在文渊阁的翰林院庶吉士给誊抄过,再由具体经办人签字,四位丞相之一检查后,和原件一起呈现给皇帝。
皇帝主要是看誊抄的大文字版本。
“臣羽林卫将军邓辉,禀告圣上如下:经查,户部入账考县应有一千三百万石大米和小麦,其中大米八百五十万石,小麦四百五十万石。
可根据工部和翰林院查账,发现落在账目上面的仅有大米四百二十万石,小麦二百一十万石,余下六百七十万石不知去向。
经过审问,他们供述了一条罪恶的盗卖仓库粮食的完整链条,其中户部、吏部、兵部、刑部、京畿衙门、漕运衙门、河道衙门、北方水师衙门、考县官衙等皆牵涉其中。
臣以为,朝廷应尽快派遣得力干臣,负责进一步的追查和审判工作,以此方能追回损失,救助灾民于水火之中。”
……
“臣羽林卫将军成家善,叩拜陛下万安。
臣星夜兼程抵达丘县储粮仓库,却不想贼子早已得到消息,丧心病狂的点燃了一处原本有三百万石的储粮仓库,致使此仓库粮食全部烧毁。
臣有负圣恩,不得已以雷霆手段杀戮,再严刑拷问众人,加之计吏和翰林院众人协助查账,得到情报如下。
户部入账考县应有一千五百万石大米和小麦,其中大米九百七十万石,小麦五百三十万石。
但实际仅剩大米三百一十万石,小麦二百七十万石,其烧毁的三百万石仓库,也仅余七十万石。
臣审讯后得知,丘县储粮仓库从五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倒卖粮食,新粮变旧粮,大斗变小斗……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终于到现在仅剩不到一半,实在是滔天大罪,罪不容赦!”
……
看到了这里,景和帝都不去看后面翰林院进士和计吏的详细审查报告了。
他想要缓缓的把文书放在桌上,却实在是忍不住,猛的一下把一叠纸张全都摔到了地上。
“混账!混账!!混账!!!”
向来脾气好的景和帝,张嘴就痛骂道:“这些畜生!皇爷爷、先帝和朕都是如此信任他们,结果他们却如此的放肆!国家粮食仓库都敢倒卖粮食,而且数量如此之多!当诛!当诛!!”
虽然景和帝平日里有些毒舌,可他也就是随口说说。
像是这样指名道姓的要杀一大批人,却是从来没有过。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有多么愤怒。
在御书房的各位重臣也不觉得奇怪。
任谁是皇帝,任谁看到自家的仓库居然被奴仆悄悄的倒卖了一千多万石粮食,都会愤怒无比的。
特别现在天下有那么多省份遭受长江和黄河两条水龙的肆虐,正是急需粮食的时候!
这还仅仅是京畿地区的两大仓库。
别的地方的仓库呢?
又有几个大型仓库能保住三分之二、甚至是一半的粮食?
心惊啊!
害怕啊!
烽烟四起的时候才过了多少年?
一百年都不到!
现在就要又重蹈覆辙了吗?
身为发现人的苗炎也来了。
一群人沉默之中,他站出来道:“陛下,臣请命前往彻查此事,一定将那些硕鼠们全部绳之以法!”
“不,你不用去。”
像是忽然苍老了几岁的景和帝,微微摇头。
“陛下!”
苗炎急了,“这样的人,您还宽容干什么?一定要严惩啊!不然国将不国,天下也不再是我大康的天下啊!”
一旁的曹仪抬了抬眼皮子,呵斥道:“太升,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点事情我们就扛不过去了?你别忘了,江南还稳着的!四川还稳着的!我大康四面疆域还稳着的!!我们的禁军九卫也更是稳着的!!!”
曹仪的话非常重,但却也绝对的言之有据。
大康最重要的地方便是江南三省。
特别是自从有了京杭大运河之后,江南三省的粮食和物资能源源不断的输送往京城和许多地方,这就大致的保证了帝国的安定。
只要江南还稳着,那么全天下就不可能有大难。
这也是为什么室韦的那些将军丞相们,都想要直捣黄龙,一举摧毁江南的重要原因。
现在粮仓爆出巨大问题,但江南的储粮仓库肯定不会和考县、丘县的两大仓库一样。
因为江南有刘仁怀!
天生神童刘仁怀,从十五岁中状元开始,就一路拔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粮仓这么重大的问题,虽然主要是户部在管理,但地方官员仍旧是有监督的能力,特别是江南总督这样的超级大员,接管本地粮仓事务都不是什么稀奇的。
再加上这些年灾难频频,江南本来就是赈灾的主力,刘仁怀不可能那么傻乎乎的,每次只是按照库存调粮,而不去探查一下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存货。
倘若江南那边粮仓有问题,刘仁怀早就处理了。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报告,证明江南粮仓无忧。
西南总督葛松道比起刘仁怀更加凶残,他每年都需要从四川调集粮食去贵州和西康,对粮食没点数,能行?
所以四川也同样的没有问题。
当然了,四川经历了年初的超级大雪灾,再经历了现在的超级大洪灾,现在仓库里面粮食可不多了,可能仅够他们自己用而已。
另外虽然中原腹地遭遇长江黄河的洪水肆虐,但大康的边疆地区恰好就躲过了这一劫。
每年给他们的粮食都供应充足,且没有自然灾害的情况下,边军和周围的城镇民众,自然不可能不稳。
只要他们能稳住,那么周边的蛮夷和小国就不可能得逞。
最后一点更加重要。
禁军九卫大部分都是驻扎在京畿地区,由于去年开始苗炎和熊文庆便积极的做水利工程,疏通河道、加强堤坝等等,所以哪怕是黄河再怎么的肆虐,进出京畿地区的时候仍旧是乖乖的,没有引发任何的危险。
京畿地区的粮食和人心,就这么安稳的保住了。
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和禁军、禁军家属们自然也是心中踏实了。
这样一来,禁军们战力没有丝毫减退,忠心程度也不会有半点下降,他们就仍旧是全天下最值得依靠的强悍力量。
哪怕有不少的人因为活不下去而成为流民,甚至是被鼓动起来叛乱,在强大无匹的禁军的讨伐下,很快就会被灭掉,让天下恢复安宁。
上述的这一切,便是曹仪说的底气,也是整个大康的底气。
言之有据。
踏踏实实。
听到曹仪这么讲,在场的皇帝和大臣都微微颌首。
大家急躁的心理,也平息了不少。
景和帝也没有计较这个,他对苗炎道:“太升啊,我不让你去查储粮仓库,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苗炎拱手下拜,正色的道:“请陛下明示。”
“这一次的问题,主要出在户部。而户部之中,问题主要又出在储粮仓场司。”景和帝咬牙切齿的道:“负责管理储粮仓场司的户部侍郎杨涛,绝对是跑不掉的主使者之一。他屡次以谎言欺骗朕,造成了天大的损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好!”
苗炎点点头:“陛下的意思是,由臣来审杨涛,让他交代钱粮的去向,尽可能的挽回损失……还是要加上查出幕后的主使者?”
说话的时候,苗炎望向了副相南宫忌。
南宫忌在户部干了二十多年,要说南宫忌没有牵涉到其中,苗炎绝对不相信。
景和帝也看到了苗炎的眼睛注视之处。
他也跟着望向了南宫忌。
南宫忌长叹一声,径直跪了下来:“陛下,在案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臣自请束缚于皇宫之中。倘若老臣有违法之处,甘愿受罚!”
“明亮你多虑了!”景和帝让赵寿上前扶住了他,“你的忠心和能力,我是知道的。你虽然私节有亏,但大问题是没有的。”
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为了避嫌,你呆在宫里更好!”
“老臣遵旨!”
南宫忌心中暗自一沉,却又别无他法。
哪怕是今天他自己不说这话,恐怕其余的几个丞相也不会放过他。
景和帝转而对侍立一旁的高敬道:“子宣,你立刻将杨涛给抓回来。这几天绣衣卫留一个校尉在太升的身边,由他指派,随时准备听命抓人,不用奏报!”
“是!”
高敬眼中闪烁着兴奋。
这一次绣衣卫要弄个大的了!
听听吧!
户部、吏部、刑部、兵部、京畿衙门、漕运衙门……等等,这么多的巨头都牵涉其中,这一场大风暴绝对不可避免!
他仿佛都看到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那就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景和帝接着吩咐冯玉强道:“墨河,你亲自去一趟考县和丘县,将那里的蛀虫全部给我清出来,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除非有特大的立功,不然绝对不要手软!”
“臣遵旨!”
冯玉强点了点头。
身为堂堂翰林院掌院学士,亲自出马处理此事,绝对是兴师动众了。
他为人性格刚强,杀伐果断,做这个事情一点都不为难。
“青古。”景和帝又对钟昶道:“你去调派金吾卫入京城维护安稳,龙腾卫围绕京城三十里地带布防,虎贲卫在京畿地区巡逻,其余几卫就地待命。”
“是!”
钟昶沉声答应道。
他是副相,平日里却没有涉及到军务,但这一次需要有人来坐镇的时候,除了他,就没有人能担当重任了。
在这么一刻,景和帝忽然觉得,西南总督葛松道入阁之后,让他来协管禁军九卫,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葛松道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总督,最合禁军九卫的胃口了,指挥起来也容易得多。
而且依照葛松道法家出身的省份,以及冷酷凶狠的性格,景和帝一点儿都不用担心他拉帮结派,更不用担心他权柄太重,没办法制约。
收回了思绪,景和帝道:“另外发飞鸽传书给江南总督刘仁怀,赋予他钦差大臣之权,让他彻查江南三省、山东和江西五省的粮仓。同时发文书给各地驻军、山海关驻军,让他们听命于刘仁怀,应付一切有可能的骚乱。”
“是!”
曹仪和声的回答着,却又话音一转,“刚才老臣听说牵涉到了北方水师、漕运衙门,刘仁怀手里如果没有有力的军队,恐怕是难以应付情况吧?”
马浩秋皱眉道:“但是运送军队,就要通过京杭大运河,倘若有个什么差池……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这个简单。”
旁边的高敬总算有了发挥的机会:“把鬼门关两岸给控制了,漕运衙门再有什么妄动,都不能威胁到京城。”
“好!”
钟昶忍不住一拍巴掌,“高大人此举甚妙!”
景和帝也觉得高敬的主意很好。
但问题还是没解决。
“刘仁怀如果要调动人马,只有三省的驻军能第一时间抵达,但却没办法对北方水师和漕运衙门有压倒性的优势。”景和帝沉吟着道:“诸位爱卿,此事当何解?”
“老臣认为,善于奔袭千里的熊渠卫,最适合这个任务。”曹仪走到了地图前道,“陛下请看,熊渠卫现在正好在周口驻扎,从周口一路向东,过毫州、宿州、泗县,便可以直扑淮安。只要能把淮安给控制住了,别说是漕运衙门,就是北方水师也半点不敢动弹。”
景和帝看着曹仪的手在地图上指着,心中思索了一阵,“好吧!命熊渠卫大将军李南渊率领一万熊渠卫,一人双马,以最快速度奔赴淮安……”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了下来。
和景和帝打交道数十年的众臣明白,皇帝是想到了漕运总督林镇远。
林镇远是景和的潜邸之臣,虽然外面风评不大好,但他和南宫忌一样,能把漕运给做得风生水起,需要他的时候,给人给钱从来没有一句话。
如今虽然倒卖储粮一案牵涉到了漕运衙门,但究竟林镇远牵涉进去了多深,要不要这么激烈的对待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确实是需要认真考虑的。
皇帝的脸上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才沉声的道:“命李南渊监控淮安,顺带用圣旨宣漕运总督林镇远、北方水师总督张公栗回京。倘若漕运衙门和北方水师没有动弹也就罢了,一旦有什么过激的,立刻镇压!不惜一切要保证江南的安宁!”
众臣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果然皇帝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林镇远和张公栗固然很重要,但相比起整个帝国的支柱——江南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唯独江南不能乱!
倘若因为各种动荡,导致了江南发生骚乱,对于大康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赈灾的问题了。
外面的恶邻,比如室韦、西羌、回鹘,甚至是北方的乞颜,都有可能扑上来在大康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发生了这样的战乱,可是比洪灾严重十倍的灾难!
所以景和帝宁愿猜疑林镇远和张公栗,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林镇远和张公栗的心性上面。
关系到天下安危,半点马虎和轻视都不可行!
……
三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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