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本来是有些遗憾。
可谁想得到,柳铭淇根本就不同意这个话。
“状元有什么好的?”少年反问道,“寒窗苦读十年还不一定能考得上,即便是考上了,还得先再翰林院熬三五年,随即一路做御史、知府,再去六部……辛辛苦苦几十年,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即便是最后成为了丞相,最后得来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劳累了一辈子?”
景和帝哑然失笑,“人生最巅峰的荣耀,在你这边却是负担?”
“人各有志,有些人希望赚足够多的钱,有空可以去海边悠闲钓鱼。殊不知他向往的生活,一直都是贫穷的渔夫拥有的。”柳铭淇道,“知足者常乐,我知道我的身份地位,也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景和帝摇了摇头,暗自感叹太祖的规定实在是有些严厉,让宗室里面有能力的天才,都没办法为这个江山效力、
他不是什么心思深重的人。
如果换成了另一个皇帝,哪怕知道柳铭淇不可能在朝堂上做事儿,也会深深的忌惮这个比太子还要聪明十倍的宗室少年。
“嗯……”
景和帝的思绪转了回来,“你刚才的想法也很对,那你先在家里休息两天,便带着人去鬼门关看一看吧,路途遥远,早点启程。”
顿了顿,他又道,“一时半刻没有法子不重要,千百年来无数聪明人都没有做到,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急于求成。”
“我知道。”
柳铭淇很谦虚的颌首。
只不过他并没有同意皇帝说法。
千百年来都解决不了鬼门关,原因并不是人们不够聪明,而是受于条件限制。
为什么现代社会能解决无数千百年来古代王朝破灭不了的困局?
原因不就是因为各种科技的进步吗?
你绝对不能说古代人就没有飞上天的梦想,这个梦想不仅仅是大康朝的方小胖有,古今中外的诗人们都有。
但无论你多么惊才绝艳的人,都没办法实现这个梦想。
还有登月。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苏东坡的这个千古第一词,说的不就是这种美好的愿望吗?
可惜他生错了时代,只能在梦中想一想。
只有到了现代的各种科技大爆炸之后,才会从越来越完善的配套设施,成就一个个古人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不过陛下,我此次出京,是以什么身份呢?我有一些什么权力呢?”柳铭淇又看似随意的问道。
景和帝心头一惊,赶紧道:“此行以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辜辰彦为主,你想要做什么,都要提前跟他说,商量着办。尤其是和官员们打交道的事情,你千万不能乱来,知道吗?”
柳铭淇保证道:“陛下,我一向以成熟稳重着称,你放心好了,我不惹事儿。”
景和帝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神色明显写着三个字。
不相信。
或者是……不放心?
幸好景和帝早有准备:“除了辜辰彦,千牛卫校尉张勤会跟随一起,一切安保问题都他负责,在涉及到安全问题的时候,你要听他的,明白吗?”
皇帝也不是全部在防备侄儿,一方面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张勤会带着两百名千牛卫护送柳铭淇一行人东去,另外这位从三品的千牛卫校尉带着圣旨,紧急时候可以调集驻军和州府衙役等。
当然了,柳铭淇在帝国腹心行动,如果两百名千牛卫没用的话,基本上也就是命薄,怪不得别人。
柳铭淇对此很无语。
这两人,一文一武,直接把对外的事儿都接了,小爷我就成了一个妥妥的工具人了?
“不对啊,陛下。”柳铭淇直接提出了抗议,“人家钦差大臣出门都是威风凛凛,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完全成了过街老鼠一样呢?”
“你现在还是死囚犯,没有完全赦免呢。”皇帝嗤之以鼻,“还想当钦差大臣?做梦吧!”
好吧。
瞧你那样儿。
有这样当皇帝的吗?
有这样当伯父的吗?
柳铭淇悻悻的腹诽了一番,才转身离去。
……
宫门外面自有大柱带着侍卫等候,回到家里时,那场面叫一个壮观。
“我苦命的儿啊~~~”
刚刚才进了裕王府大门,早就等不及的裕王妃扑过来抱着儿子就大哭不松手,就好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一般。
嗯,也是废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柳铭淇没有什么危险,可毕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柳铭淇都被关押,被苗炎这天杀的判了死刑,你说裕王妃怕不怕?
要不是几位王妃天天来安慰裕王妃,她早就带着侍卫杀入帝京府巡捕衙门,把儿子给抢出来,然后去亡命江湖了。
现在看到儿子活着回来了,她哭得如此惊天动地,也是理所当然。
一群奴仆们也都揉着眼睛,不少人都高兴得流出了泪水。
比起许多有恶习的宗室子弟来说,柳铭淇又爽朗又善良,除了一些恶作剧之外,从来不为难下人。
况且最近几个月,裕王府靠着花香精油和肥皂赚了太多太多的钱,大家平均每人每一个月都能分到两一二百两的银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感激造成这一切的裕王世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
裕王世子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给了他们富足和希望,那么他们当然就会关心爱戴世子殿下,对于柳铭淇的平安归来,自然也就是由衷的高兴了。
少年自己也很感动。
这一趟的牢狱之行,外面发生的事情,真的让他有了在这个时代的生存感,感觉和大家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包括和自己不对付的礼王一系。
前几天“舍生取义”说还没有出来时,礼王、以及礼王世子铭观就和自己私交甚好的一群文人墨客们辩论了好几场,处处都是在为柳铭淇辩解。
为此他们得罪了许多人。
起码数十个儒生、诗人和两父子割席断交。
可礼王和柳铭观一直都还坚持自己的观点,铭淇无罪,更不应该受刑。
就在大家都在嘲笑礼王两父子一世英明和辛苦都化成了乌有时,忽然间“舍身而取义”一说耀世而出,一下子从根本上扭转了局面。
那些之前和礼王、柳铭观闹翻的儒家学子文人们,纷纷回来向两父子道歉请罪。
他们不得不这样。
“舍生取义”乃是儒家大义,他们如果不道歉不认同这种学说,就是否定自己以前的一切学习知识,甚至是否定自己这个人。
所以他们不得不丢弃脸面,找礼王和礼王世子请罪,你不原谅还不行,因为回去之后他们就会成为笑柄。
礼王父子自然也不可能把事情给做绝,很爽快的便原谅了这些人。
他们本来就是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如果他们小气的不“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大家都觉得它们消息,那以后在这个圈子也没办法混。
对于礼王父子的名利双收,柳铭淇非常的高兴。
亲人果然是亲人。
只要没有了皇位这个最抹灭亲情的东西,那么一家人就会没有什么纷争,在最困难的时候能做到守望相助。
就凭借着两人的表现,柳铭淇都决定不去和璐国公铭华计较了。
打狗还看主人呢,你老爹和大哥这么用心帮我,小爷再和你这种毛孩子去计较,那是我有失身份。
当然了,最担心最用尽全力的,还是自己的父母。
裕王虽然没有怎么说话,可望向儿子的眼眶里,仍旧包含着热泪。
这位与世无争的王爷,为了儿子已经是完全豁出去的状态,要不是有他的母亲——皇太后亲自给他做保证,他早就在皇宫门口一跪不起了。
大康建国八十余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亲王觉得冤屈,直接跪在皇宫的局面。
要是真的那样,整个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但裕王怕吗?
不
不怕
连唯一的儿子都快没有了,我还有什么怕的?
柳铭淇听到皇奶奶说起了这事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上辈子是孤儿的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情。
现在忽然感受到,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好想这是一个永远都不要清醒的梦。
“儿子,这次回来,你就哪儿都不要去了,就在京城里面吧!”回到了屋子里,裕王妃第一句就是对柳铭淇这样说的。
少年苦笑,“娘,我又没怎么样。”
“还要怎么样?你有几颗脑袋给苗黑子砍啊?”裕王妃先骂了儿子一句,又转头对丈夫道:“你也是混蛋,他们提要求出来,你不会去痛骂他们无理取闹吗?鬼门关要是能处理掉,还用等到现在?整整二十里啊,雷劈也得劈好多次才能劈碎吧?我儿子又不是神仙!”
这次轮到了裕王苦笑:“这也是给法家一个台阶下,不然怎么好给铭淇脱罪?”
“要脱罪办法多了去了,咱家多捐点钱出去给灾民,不就挺好吗?”裕王妃财大气粗的道,“一万两不够,咱们就给十万两,十万两不够,一百万两我们都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