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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论经过一代代完善和总结,几十年后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但苏乙提出的理论新鲜吗?

其实不新鲜,解放前伟人就提出了群众路线,到后世新世纪的一零年代后,我党再次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其实这既是与时俱进,也是一脉相承。

苏乙所提出要建立工人理论学习实验基地,只是把这个理论延伸出来进行试点实践罢了。

那为什么文慧听了后大受震撼呢?

这是因为任何理论都是时代的产物,都具有时代的特点,但也具有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代思潮活跃,可根本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理论没能跟上时代和时局变化引起的迷茫和混乱,思潮才会活跃,否则大家都“听党话跟党走”,该干什么干什么,想那么多干嘛?

因此也就导致了这个时代的理论探讨的主题都是方向性的大问题,大家都在说“往哪儿走”、“怎么走”?

从上至下都是如此。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好的理论一定是发展的,与时俱进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框框教条。

有探讨,有思考,这说明大家都在根据实践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反思,克服理论的时代局限性和认知的局限性,尝试开辟理论新境界,把理论向前推进。这个过程有震荡有偏差在所难免。

但苏乙提出问题的角度跟大家讨论的都不一样,苏乙说的是“谁来带头”、“从哪儿出发”的问题。

这个问题比方向更重要,这是个立场和原则性的大问题。

当前整个社会都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在有意识的忽略这个问题,毕竟推翻旧世界的工农又回到了社会底层老实起来,绝大多数的中产和精英们嘴上喊着respect,但其实并不觉得这些泥腿子有什么资格跟他们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历史的惯性让他们打心底里再次树立起了阶级的高墙,这个苗头和趋势在当时其实比现代社会还要来得汹涌猛烈。

所以苏乙的“呐喊”就有了“振聋发聩”的效果,让文慧听来格外动容。

其实如果苏乙不提,再过几个月也会有人提的,不过到时候这个工人理论学习计划会被那股浪潮裹挟,背离了初衷,背离了群众,也背离了它本该承担的历史使命。

那苏乙这么高调提出这个问题,会不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绝对不会!

任何社会都有它绝对郑志正确的东西,苏乙提出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这是十二年前颁布的第一部国家宪法中第一条总纲就提到的事情,这是不容践踏的铁律,谁敢否定?谁敢质疑?

谁敢质疑,就是动摇国家根本!

所以这是绝对正确的。

苏乙提出这东西有没有用?或者说会不会引人注目?

如果在《京城日报》这样的大报上刊发这个观点,是一定会引人注目的,也一定会有嗅觉灵敏的人立刻来捞取这个明摆着的近乎白给的郑志资本的。

毫不夸张地说,这事儿体制里的人只要能够主导并且顺利开展开来,这就是可以直接晋升的大功。

那为什么这事儿苏乙不自己多做点?为什么是搞试点,不是步子迈得更大一点?

这就是做事说话要低调且留余地了。

这个理论一旦被认可,很可能会迅速扩大并实施,你苏乙什么身份,又何德何能去做这个“首倡者”?

风口浪尖上,你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所以上面的事情高个子去顶,苏乙话不说满,就是想到这件事被上层关注并认可,那他现在步子越谨慎,说话越低调,就是越给上面发挥且体现智慧的余地,而不是“拾他牙慧”。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苏乙做这件事不是为了给自己捞郑志资本,也不是真的“忧国忧民”,他的动机有三——

最根本的动机当然就是为了拿到副主编的位置。一旦这个工人理论学习实验基地成立,那你的学习成果要不要通报和公布?通过什么来公布?

不就是厂报吗?

这等于苏乙一下子给自己要了两个职位,除了厂报副主编,他肯定会在这个学习实验基地挂领导职位的。

而且对于苏乙的竞争对手来说,这是降维打击,彻底碾压。他们竞争靠技巧,或者在加上点背景,但苏乙靠的是煌煌大势,他们完全不会有任何反抗余地的。

但只是为了争这么点权利,那事情根本不必要搞大。

第二个动机就是苏乙臭老九的身份。

他是烈属,再加上李新民的庇护,未来十年他大概率不会有太大变故。

但这其实不保险,所以再给自己来个工人理论家的身份,那就万无一失了。

我是站在工人这边的,我代表的是工人,谁敢造我的反,革我的命?

不过“洗白成分”也不必把事情搞太大,过犹不及。

第三个动机就不止是苏乙的私心了。

多的不说,只能说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要是真能成事,这样一个绝对正确的东西放在这儿,能不能最终酝酿出什么花来还不知道,但这绝对是一艘牢靠的船。

苏乙不必做船长,他只要在这艘船上,并且不会被赶下船,那就足够了。

所以苏乙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把事情搞大,他只负责把炮仗点着就好了。

文慧是第一个被炸到的。

通过交谈苏乙越发肯定,这女孩一定是高干子弟。

她的理论基础十分扎实,不但能跟得上苏乙的思路,还能举一反三,说得头头是道,跟苏乙你来我往,讨论得十分激烈。但她言语间不免透露出一种“俯瞰”的态度,这肯定是“家学渊源”所致。

苏乙的“选人”策略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文慧对这件事表现得比苏乙还热情,她用近乎迫不及待的语气跟苏乙探讨着很多问题,语速飞快,天马行空。

到最后,苏乙不得不主动叫停这场谈话,不然两人再谈三个小时也不是个头。

“文记者,虽然咱们谈得很投机,但我下午还有事情,真是抱歉。”苏乙道,“我回去后,会尽快把这件事落实成纸面汇报材料,向上级汇报,我再次诚挚邀请文记者你全程跟踪报道这件事情,请你不要拒绝。”

“我当然不会拒绝!”文慧有些意犹未尽,深吸一口气看着苏乙,“苏主编,我很荣幸能参与到这份事业之中,我也很庆幸你选择了我!”

顿了顿,文慧又道:“只是我有一个小小提议,可能有些冒昧。”

“请讲。”苏乙道。

“我想问问,你的汇报材料,大概什么时候能编撰出来?”文慧问道。

“今天下午。”苏乙笑着指了指脑袋,“我只要把这里的东西挪到纸上就行。”

“太好了!”文慧兴奋地用指节一磕桌面,“苏主编,这件事如果想要大力推动,就离不开上层领导们的支持,只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只怕是不行的。我刚好认识一位部级大领导,我是这么想的,能不能在你写完汇报材料以后,先拿给他看一看?”

“要是能获得他的认可和支持,这会对这件事的推动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文慧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苏乙,希望获得苏乙的同意。

“这位大领导是分管什么的?”苏乙却没急着同意,不慌不忙问道。

“宣传!”文慧没有多说,只吐出两个字。

“那倒也挨得上……”苏乙点点头。

原本苏乙的想法是把材料汇报给李新民,这件事肯定也绕不过杨宝瑞,所以最终这件事会由这两位厂长向上汇报,最终是报给冶金部、统战部还是总工会,又或者是区委、市委,那就跟苏乙无关了。

但文慧的郑志嗅觉极为灵敏,她显然是预感到这件事将产生的部分效果,所以想要把这件事推荐给她背后的大领导。

这对苏乙来说没什么影响,也无所谓,他够不着那么高,所以是谁都行。

“我不好越过我们厂领导直接递材料上去,这不符合流程。”苏乙道,“这样吧,咱们今天的谈话其实还挺深刻的,一些关键的点都谈到了。如果你跟这位大领导比较熟悉的话,不如你先跟他口头汇报一下,看看大领导的态度是怎样。如果大领导愿意支持,可以直接跟我们厂领导联系。”

文慧讶异看了眼苏乙,显然没想到苏乙会拒绝面见大领导的机会。

这要是一般人,绝对是求之不得,激动得要死。

但苏乙不但毫无反应,还拒绝了。

流程?

这显然只是借口。

至少文慧这么认为。

但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显然也不好追问苏乙为什么这么淡定,所以只好点头同意。

“还要麻烦文记者开一个采访函。”苏乙笑呵呵道,“我来邀请你,算是自作主张,得有个文件我回去才好交代。”

“这是小事儿,我这就去开,你稍等会儿。”文慧很爽快答应下来。

这张采访函,是苏乙汇报材料的有力佐证,不然空口白牙,凭什么取信领导?

文慧风风火火,很快开好了便函,苏乙拿着函跟她挥手告别,离开了日报社。

他前脚走,文慧后脚也走,直奔宣传部大院而去。

文慧比苏乙想象中的还要着急。

但苏乙却优哉游哉去了派出所给自行车砸钢印去了。

也不能老无证驾驶。

事情办得很顺利,苏乙回到厂子里还不到五点,时间充足得很,苏乙就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打算先把汇报材料写出来。

就是那么巧,在进楼门的时候又碰见了于海棠。

“哟,这不是咱们的苏主编吗?这当官儿了就是不一样,看起来精神焕发呀。”于海棠见到苏乙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走来笑道,给苏乙贡献了一波喜意和欲念。

“啧,新自行车都骑上啦?您这刚升官儿,就鸟枪换炮啦?”于海棠摸着自行车大杠,笑吟吟跟苏乙说道,“苏大总编,你这可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但你也窜得太快了吧?您倒是慢点儿呀,我都快够不着你啦!”

她故意距离苏乙很近,身上清新的肥皂味钻到苏乙鼻子里,闻着很舒服。

苏乙低头,她抬头,两张脸几乎近在咫尺。

苏乙笑呵呵看着她。

于海棠脸渐渐红了,故意哼了一声道:“怎么?就算你觉得咱俩不合适,那做朋友还不行吗?还是你觉得做不成恋人,连朋友都不能做?”

苏乙无辜道:“我可什么话都没说。”

“那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于海棠问道,她仰着脸,翘着下巴,微微噘嘴,虽然是追问,但却不觉得咄咄逼人,反倒有几分娇俏的意味。

“不说话就是在接受你的恭维,懒得跟你假惺惺谦虚,又不好意思跟着你自夸。”苏乙笑呵呵道。

于海棠“噗嗤”一声笑了,给苏乙贡献一波喜意。

“算你会说话!”于海棠笑呵呵退后一步,“我刚才可是帮你干了件大事,说吧,你要怎么感谢我?”

“请你吃饭吧。”苏乙道,“想吃什么你挑。”

于海棠讶然,但心情更愉悦了。

“你都不问我什么事儿,你就请我吃饭?”她笑道,“万一我是骗你呢?”

“那我也吃不了亏。”苏乙笑道,“骗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于海棠咯咯一笑又凑近一步,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盯着苏乙:“你能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下次你骗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苏乙道。

“好,那我一定试试。”于海棠满眼雀跃道。

苏乙笑了笑,把自行车推到楼边去停下。

他锁车的时候,于海棠又跟了过来道:“算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直接告诉你吧。之前我路过你们办公室的时候,你们股室的人在说你坏话呢。李路程、薛新华还有许大茂,仨人说得可起劲了呢。属李路程说话最难听,薛新华还叫嚣着要揍你呢,还有那许大茂也不是好东西,蔫儿坏,话里话外在撺那俩人的火。”

于海棠顿了顿,笑眯眯道:“我听不下去,就进去把他们都骂了一顿,替你出了出气!怎么样?我够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