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吗?”李晚澄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房门,背后风逐云却一巴掌抵住房门,一个劲儿的在那对李晚澄进行语言轰炸。
“怎么说我也算这里的半个东家,你就不能给我几分面子,听我说几句话吗”
“你看我一身白衣,一脸正气,性格开朗,能言会道,还交游广阔,潇洒大方,绝对不是坏人,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大家都是年轻人,交一个朋友怎么样,你绝对不吃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请我进门喝杯茶吗,话说这房间可是我原来住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咱们也有同住过一屋的缘分呀”
李晚澄:“你说完了吗?”
风逐云诧异间只觉脚背一痛“啊”的一声痛呼出口,立刻捂着脚单腿蹦跳,李晚澄踩完风逐云的脚,从容的进门,关门。
风逐云表情夸张的说:“你,你太过分了”。
在墙的另一侧乘凉的老东家,听闻这边的动静,笑呵呵的继续吐着烟。
“朋友吗?”李晚澄轻轻说着“朋友”二字,心里长久以来那被自己忽略的孤独感,又一次涌现了出来,以前的他对于朋友二字的理解,就与旁人不同,但以他的性格,也许真的很难交到什么朋友吧。
李晚澄少年老成,所以他早早的便顿悟了,从前的他从来不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冲动去打架,不会因女生而争风吃醋,不会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做出让父母为他操心的事。
也是他太早的看清所处的这个世界,所以他显得跟同龄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太过特立独行的人朋友很少,太过老实的人,朋友也很少,爱说爱笑,爱表现有能力,那种天生招人体质的人,或许可以说朋友很多,人缘很好。
但李晚澄那种都不是,他身边的人在他眼中更像是某个时期必须要接触的人,只是人海茫茫中的过客,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在他往后的生命中再留下痕迹。
等到他到了下一个年龄,就会遇到下一批更复杂,性格更多变的人生过客。
所以毕业后的同学聚会,如果有人邀请他,他有时间就会去,没时间就不去,就算去了,想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有钱的同学不会甩给你百八十万,贫穷的同学也不会说自己穷的吃不上饭,无非是互相问问现在过的怎么样?在哪里高就。
羡慕也好,谦虚也好,吹嘘也罢,至少在李晚澄的眼中,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就可以舒舒服服一个月挣几万几十万的轻松工作。
就算有,也绝对不是他这样的人。
对于工作之后的李晚澄而言,工作的环境相对稳定,但人员也不是固定的,有很多人,因为各种理由进来,又因为各种理由离开。
他的工作地点,也有好多匆匆过客,而工作的压力和人类虚荣嫉妒的心,也将人际关系变得淡了。
家里的邻居亲戚,只会羡慕你有份好工作,从来不会想这份工作有可能让一个好好的人生生被逼的疯掉,是不是人都只会想到好的,忽略不好的一面呢。
李晚澄除了应酬之外,偶尔也会与公司的同事聚会喝酒,但他们的世界李晚澄不懂,与他们也算不上是朋友,他们也不可能对李晚澄毫无顾忌的坦诚,李晚澄亦如此。
将近三十年的时光里,李晚澄有无数的同学,身边有无数的长辈,有同事,有见过面聊的来的陌生人,有熟悉的各家店员,但说道朋友,他也许真的没有。
王萌萌曾对他说:一个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一两个可以跟你一起欢笑,一起分享秘密,互相倾诉心声,一起面对困境肝胆相照的朋友,那那个人的人生一定是不完整的。
“你不要一味的只知道拒绝,拒绝只会让你显的更加懦弱,因为你的心在害怕,而你害怕的,不是能不能交到朋友,而是自己能不能成为别人的朋友”
从前的话,句句回响在耳,而孤独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至少他没有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那处高就,府邸何处之类的无聊问题”
李晚澄对风逐云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很糟糕。
李晚澄回房之后,静心打坐,他的伤势不轻,而内府受创,也使妖气运转不顺,要想尽快回复,还需要药物辅助调理。
但李晚澄不确定自己的妖身大夫是否能够看出,而他又不想去麻烦乡心母子,三娘最后的时间,就让他们母子好好相处吧。
李晚澄一整天不出屋,风逐云也没有办法,第二天李睌澄在鸡还没叫时,便离开了房间。
这时候院子里的住客还没人起身,大街上也只有聊聊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蜷缩在墙边。
结果在街上还没走几步,风逐云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在李晚澄背后伸手搭肩。
“李兄,好巧啊”
李晚澄微微转头,透过黑纱却见风逐云神清气爽,一脸笑意。
李晚澄突然很想给他一拳,这人是不是闲的,怎么这么欠。
李晚澄拨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脚就走,无视了他。
“哎,李兄,李兄你说句话啊,好歹我为了制造这场相遇,一晚上都没睡,鼻涕都冻出来了……”
身边有一只聒噪的鹦鹉,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而且李晚澄今天是要去暗中关心乡心母子的,没有什么心情跟他扯皮。
但看风逐云的架势,看起来今天是要缠他到底了。
“李兄,这一大早的,城门都没开呢,你这是要去哪……啊!”
李晚澄突然停步,风逐云差一点撞上他。
李晚澄:“你说你想跟我交个朋友”
风逐云:“是啊,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
李晚澄:“交朋友,可以,但我交朋友的方式与别人不同”
风逐云:“交朋友还有方式”
李晚澄:“当然,我交朋友,有几个要求,一是不能探听我之来历,二是不能打扰和干涉我的生活,还有最重要的三,都说交朋友要交心,交心是什么,我认为是真诚,也就是说我的朋友不能对我说假话,有什么事你可以不告诉,可以隐瞒我,但就是不能欺骗我,你若能做到这三点,我可以考虑一下跟你暂时交个朋友”
风逐云:“这没问题啊”
风逐云嘴上说没问题,心里其实有些诽谤,头一次听说交朋友要先讲条件的。
李晚澄说:“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玩一个游戏来奠定一下朋友之间的感情”
风逐云:“游……游戏?”
风逐云眉头一皱,他长这么大,可说阅人无数,还真是头一次遇到李晚澄这么有趣又奇葩的人。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说:“神经病,谁陪你玩”,然后走人啊。
风逐云暗道:希望不是耍我。
天还早,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所以二人只在河边一处八角亭里对坐。
李晚澄坐定之后,抬手间很自然的将竹笠取下,放在了石桌上,这一举动让风逐云微微诧异。
李晚澄道:“我只是不太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是长得丑,或故意装神秘,而且我既然说要坦诚,自然要以身作则”
风逐云是第一次见李晚澄相貌,只觉这人面相妖冶姝艳,世上少有,让人晃神间,觉得不似人间之人,但仔细一看,他的神情异常的淡漠,就好像与他对谈的人,与他不在一个空间中。
这种感觉让风逐云有种莫名被排斥的感觉。
李晚澄道:“我先问一个问题,你若答的上,便换你来问我,以此类推,但答案必须是真实的,谁先答不出来,就算输,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
风逐云道:“那如何判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李晚澄道:“君子之交,坦坦荡荡,小人之交,心有戚戚,看天,看地,看心,看诚意,看缘分”。
“好一个看天,看地,看心”
李晚澄道:“那我就不客气,先问一题”
风逐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李兄可要高抬贵手”。
“敢问风兄,风逐云此名,可是你之真名”
风逐云道:“李兄不是说过交朋友不能探听来历”
“我又没问你的真名叫什么,为什么要改名,为何要隐瞒,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改名,你要隐瞒什么,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即可,风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风逐云笑骂道:“哎呀,李兄真是精明,是我不察,上当了,好吧,这也不是什么要隐瞒的事,我诚心诚意的回答‘不是’?,但我很好奇,李兄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我的名字应该不是奇怪到,一听到就让人怀疑是真是假的吧”。
李晚澄道:“这是你要问的问题吗,如果是,我可以回答你,如果不是,就请你开始提问”。
风逐云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要问这个问题。
李晚澄两字回答:“直觉”。
李晚澄一本正经的说出答案,风逐云一脸懵,神他马的直觉。
“哈哈”风逐云干笑两声,谁知李晚澄接着说:“我也是诚心诚意的回答你了,怎么,你不信”
“这是李兄要问的问题吗?”风逐云终于抓住机会反击了一次。
李晚澄道:“也不是不行”
风逐云道:“那好,我回答,我真的很想说‘去你的直觉’?”。
听闻这话,李晚澄觉得风逐云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李晚澄问道:“风兄是否认为我很难相处”
风逐云道:“难不难相处,要先相处才知道,不是有一句话叫日久见人心吗,有些人外表正人君子,内心却十分虚伪,坏事做尽,有些人外表严厉,口吐恶言,却能为陌生弱小,舍财舍命,虚伪的人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天理昭昭,也不会让恶人永远逍遥,而真正有德之人,不怕岁月洗炼,不怕时间磋磨,心如磐石,就如李兄所言,交友贵在交心,而交心也不是刚靠嘴,还须要光阴来证明”
李晚澄道:“你的回答呢”。
风逐云愣了一下,笑道:“你还真是严肃认真,好吧,其实比李兄还要性格特异的人,我遇到的,可不止一个,在我印象里,李兄还是很好相处的人,至少李兄只是不怎么理会我而已,没有拿刀拿剑到处砍我”
李晚澄听完心道:拿刀拿剑,砍他!这真的是身为朋友的正确打开方式吗?风逐云的朋友到底都是干什么的。
“好了,现在换我问了,李兄,你真的有一个死了很久的朋友叫风仇云吗?”
他是在试探我吗?
李晚澄答道:“有,如果他没有离世,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他与那个游戏名叫风仇云的人,住的地方天南地北,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但那段时间他们谈论游戏,真的很开心,他们还相约一起去刷副本,但等到了时间,他却失约了。
李晚澄等了很久,可他却再也没有上线,两个月后,当风仇云终于上线时,李晚澄热情的跟他说话,但对方却告诉他,他是那人的室友,风仇云两个月前突然说不舒服,去了医院,后来传来消息,说是癌症晚期,如今已经离世了。
那之后,李晚澄就再也没有玩过那个游戏。
风逐云听出李晚澄话中怀念之感,对李晚澄说了一声:“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随即为了缓和气氛,风逐云道:“李兄,你知道吗,认识我的江湖人士都称我白马剑客,白马侠士,白马大侠,其实我的朋友都戏称我为白鹦鹉,谐音‘白英武’,话说你不是因为我太吵?,才不想跟我交朋友的吧”
“白鹦鹉”李晚澄看着风逐云一身白衣,眼睛溜溜,又歪头作怪,再联想他不断说话的模样,白鹦鹉这个外号,到是起的意外合适呢。
“白鹦鹉”
“说一遍就好了,别破坏我的形象啊,李兄”
“白,英武”
“李兄,都说了别总念叨了,让人听见,有损我英俊潇洒的侠士风格”
李晚澄道:“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是谁,我很想认识一番”。
风逐云道:“有机会,一定有机会”
随后二人又闲扯了一番话,谁也没有再提输赢的问题,直到街上有店铺开门,李晚澄才说有事要离开,风逐云也很识趣,没有再跟。
“等你有空,我请你喝茶”
“喝茶?风兄,你是男人吗?”
“哈?当然了”
李晚澄道:“是男人喝什么茶,自然要喝酒”
风逐云笑着说:“好,喝酒”心里却想着:死小文,你不是说你李大哥天天去茶馆吗。
李晚澄心道:他果然是从小文那里打听过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