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阿母这些年定积攒了一份丰厚的家财,也许供普通人家一世也用不尽,不过这世道,没有能力守住的东西终究不算是你的。而我只要你人,并非财物,况且长途跋涉,外物带多了也不方便。
阿母好好考虑,不急今日这一时。我来卖琴谱也是为了凑足做生意的本金,你先看看这琴谱吧,若是满意,你便为我结账,我现在也好趁人少时离去。而对于我的相邀,你今夜若是想好了,决定跟随我,那明早正卯便在南边城门口等我。”
钟离湲觉得自己虽已有了强大的武力值,完全具备自保的能力,但经济方面依旧还要依赖他人,因此她接下来便打算发展自己的经济能力。
如今即使在陆府、在江家不愁吃穿用度,但那终究不是她自己用双手得来的东西。她真正想要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站稳脚跟。同时,她这样做也是想让她与景行之间的情爱变得更纯粹一些,不含任何物质牵连。
当然,想要实现经济独立,也是她当初从醉影楼逃出来时的打算,只是后来因为种种事而被耽搁了。不过在她整个的未来筹划里面,实现经济独立也仅仅占了其中一部分。
而对她而言,想要经济独立,最快捷的方式便是重操旧业——经商。只不过经商需要本金,她如今便是急需本金与一个可用之人,因此为凑足本金,她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就只有卖曲谱了。
其实在她看来,音律本是一种用来怡情养性的雅兴,不应与钱财扯上关系。但她如今没有其他方法可选,也只能将其拿来做交易。
在并非科技时代的世界,没有留声设备,人们想听声乐便只能现场弹唱,如此便逐渐成了达官贵富的专属,并非人人都能听得起。
也正是因此,一个会作曲的琴师才会受到重视,在风月之地说其是雇主的摇钱树都不为过,而优质的曲谱同样抢手。当然,这个世界的一首优质乐曲所创造的财富,还远不及她生活过的另一个世界。
十首曲谱二十两银子,足够她在徽州城周边买两亩地了,她已想好了做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至于还差的本金,她完全可以在回到徽州后继续卖琴谱来凑。生意先从小做起,待到有了周转金,再逐步扩大,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定能达成心中所想。
当然,她来醉影楼卖曲谱只是顺道的事,而此行真正目的还是想将老鸨收为己用。她身边正缺一个精明能干、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老鸨倒是正合适。
她的这席言语,让老鸨由最初的惊讶变作了沉思,老鸨良久后才有所反应,撇撇嘴道:“你这一番言语着实令我心动,只是我若是走了,这醉影楼该如何?这醉影楼一时无人交接岂不是会乱套?这里也有阿母我的心血,是我一手经营,它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况且,我该如何与主子交代?”
醉影楼毕竟融入有老鸨的心血,虽说一直是在为背后的主子经营,终究不属于她自己,但如若要让她抛弃这里,她一时还是有些不舍。这种不舍无关金钱利益,完全出于感情。
如今她家底丰厚,确实已不缺钱财,而她也想得很明白,人终有寿尽的一天,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再积攒下去也毫无意义。因此,这几年她完全是在大力为主子敛财,希望主子看在她为他尽心竭力的份上,不至于早早丢弃她,并且日后多给她一份善待。
刚刚听完那么一番话,她心确实已经动摇了。钟离湲也从她的言语中看出了这一点,于是顺势照着她的意思回复道:“要与他交代还不容易,你今夜若想好了,若想跟我走,那在走之前,你大可将楼里的事务整理妥当。
待明早启程时再给你那主子传个信,在信里寻个理由主动请辞,届时他安排人来接替,楼里的事情也不至于杂乱无序。我知阿母对这醉影楼有感情,不过这醉影楼却是迟早要换主事人,与其等到你主子丢弃你,还不如你主动丢弃他。”
说话间,钟离湲看到老鸨的神情在微妙变化,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你不知道他太多秘密,对他无任何威胁,即使你一声不响地走了,他应当也不会过度在意,不会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毕竟你这又不是叛逃,他大可以再安排一人来接管醉影楼的事宜。”
“而即使他想追责于你,你不也还有我,我定护你周全。况且,茫茫江湖如同大海捞针,他想要找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也许在一年前,我确实连自己都护不好,不过如今却是不同了。”钟离湲的话音闲然而止,随即反手便是一掌,隔空击在了她身后那博古架旁的地面上。
“嘭!”
“哗啦啦……”
伴着一声巨响,原本在博古架旁长势葱郁的兰草连带着陶盆瞬间炸裂开来。与此同时,骇然的神情布满了老鸨的脸,她在陡然一颤中惊觉起身,立马循声望去,入眼皆是土屑飞溅。
破碎的大块陶片裹挟着部分泥土与残损的兰草,擦着地面朝门口的方向滑去了好远。博古架周围的地面上满是散落的碎片残土,杂乱不堪。
而钟离湲动用的内力便是《归月诀》第一层,威力虽不大,但要击碎一个花盆还是绰绰有余,她觉得给老鸨展示展示足够了。这两天她坐在马车内无事可做,就一直在研读《归月诀》,夜间趁休息时小试了一下,倒练成了第一层。
按照书上所说,《归月诀》前几层易突破,只不过杀伤力微弱,而真正想要练成此功法,则需要一个漫长过程。
与《寒魄心经》相比,《归月诀》虽然难度低许多,但并非速成功法,即使天赋异禀的人来学,也需时间沉淀。当然,这也是其他大部分功法的共性,否则《寒魄心经》也不至于被称之为神功。
老鸨见部分碎物直朝她们迸溅了过来,她在惊愣之中又忍不住本能地拿袖去挡。不过,她自身虽不会武功,但毕竟在江湖上活了一把年纪,平日里可没少碰见动武的场面,此时若不是因钟离湲的举动太过突兀,她也不至于这般震惊,不至于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她倒是没想到啊,短短一年多,这丫头竟不知在何处学会了武功,莫不是那女魔头所教?联想到这丫头与那女魔头关系匪浅,她觉得她的猜测似乎也确实合理,这样看来,钟离湲如今会武倒也不奇怪了。
待到动静平息下来,老鸨幽幽抖落掉了鞋面上的泥土。她重新落座,眸光一转,低眉望向了身前的案几边缘。
经过片刻的思忖,老鸨不禁轻叹了叹,语气难得正常一次:“你说得对,没有能力守住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无需考虑一夜,既然你已将话说到这一地步,又凭你两次返回醉影楼寻我相助,我便愿意信你一次,跟你走,只是不知我们要去往何地?”
老鸨做下这样的决定,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是无路可选。当初她不听劝告强行留下了这丫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当初谋害这丫头的主谋绝非等闲之辈,那人的身份背景定不简单,她也难保自己日后不会受此事牵连,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如今与这丫头牢牢绑在一起,这丫头如今有了靠山又会武,她跟随这丫头,她的身家性命至少也多了一层保障。
况且,听说商船出事,她那相好是回不来了,而她那背后的主子弃她也是早晚的事。既然这样,那她还不如另投新主。
她信得过这丫头,按理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半老徐娘,她想要远行可不似那些江湖侠士一般容易,然而钟离湲却不嫌弃她在远行的路途上累赘,竟愿意在她身上花费精力。她想钟离湲若不是诚心相邀,也不至于长途跋涉来醉影楼。
而她也算是救过钟离湲性命,她相信钟离湲多少看在这点情分上,日后也不会亏待她。
事情进展似乎要比钟离湲想象的顺利一些,她原以为老鸨会多考虑一阵,却没想到老鸨这样快就给了她答复,同时,她也相信老鸨不会在其中耍诈。
她看到老鸨如此爽快,就又补充道:“如今你将身家性命交于我,我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其实,你是明白人,应该能想到,若是当初谋害我之人查出是你救的我,他们定不会放过你,我来邀你跟我走也算是为你免除了一祸。
还有,我有要事在即,为了方便赶路,你只需带上些傍身之物,人跟我走就好,家财就不必带了。至于去何地,你不必关心,届时你去了就知。”
其实钟离湲也想过,今日老鸨能为了利益选择背弃旧主,他日便有可能再次为了利益做出相同的事来。只不过她觉得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说起来,老鸨这也不算是背叛旧主,只不过是想到日后无路可走,提前为自己另寻了一条出路而已,而且也并没给旧主造成任何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