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于林汐而言,其实不是那么陌生。
因为在她偶尔看的八点档肥皂剧中,这样的话往往彰显着一个并不怎么让人喜欢的结果。
林汐抿唇,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再看贺向庭,他整张脸,从眼神到嘴角,都写着四个字——不可置信。
是,给谁谁都不能相信。
“你尽力了?”贺向庭反问着徐楚彦,声音竟然很是平静。
“抱歉。”徐楚彦很疲惫,声音也是非常的沙哑,“她现在在里边,你可以去看他。”
贺向庭松开了紧紧攥着的徐楚彦的衣领,他的衣服还保持着被贺向庭抓出来的褶皱,可见他到底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
贺向庭红着眼,嘴巴死死抿着,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清二楚。
“贺向庭……”
“别和我说话。”贺向庭打断安欣,然后猛地转身,进入那么房间。
房门“哐”的一声关上,震天响。
林汐深吸一口气,看着徐楚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楚彦只是摇摇头,并未解释,亦或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
林汐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越来越快。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先去收拾一下。”徐楚彦扔下这么一句,离开。
林汐觉得,空气中似乎充满了咸味,类似于……眼泪的味道。
她转头看着顾经年,眼神很无助。
“顾哥哥。”
顾经年抱住她,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似乎是一种无言的安抚,林汐深吸一口气,心情并未因此而平复下来。
这个时候,就连顾经年的安慰也都失去了效果。
贺向庭进入到房间之后,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陈筱冉。
嗯,比他想象中的状态要好一点,不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只是身上的仪器设备多了一点儿而已。
她的头上缠着很厚的一圈的纱布,脸色苍白如纸。
如此的颜色下,衬得她闭着的眼睛的那条纹路,黑得出奇。
这短短几步的距离,贺向庭似乎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他慢慢走进,颤抖着手,去摸陈筱冉的脸。
似乎心痛到连触觉都已经失去。
“筱冉。”他叫了一声,声线颤抖得厉害。
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睁开眼睛好不好?”他慢慢蹲下身子,拉近了自己和她的距离。
若不是一边的仪器还在周转,贺向庭真的不能看出面前的这个人,还有生命的迹象。
徐楚彦的那句尽力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是手术失败的话,就无法从手术台上下来么?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生命迹象?
贺向庭现在也不想去理会这些,唯一想的就是,陈筱冉能睁眼看看她。
“我来看你了,你疼不疼?”贺向庭记得陈筱冉当初拒绝手术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疼,因为她这个手术是不打麻药的,动刀子的话,是生生撕裂的。
“不好意思筱冉,要是早知道这个结果,我一定不让你动手术。”贺向庭很自责,既然注定要死,那还不如多活一段时间。
毕竟她是那么的想活着,如此的想活着。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在绝望的驱使下,相信了那个极低的几率。所以就是,在精确的科学计数前,基本不可能发生奇迹。
贺向庭的嗓子里发出了一种很古怪的声音,状似失去配偶的野兽的哀鸣。
陈筱冉的脸在他面前,逐渐模糊。
他又流泪了,贺向庭觉得自己也真是窝囊,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有什么好哭的,这还是在陈筱冉面前,若是被她看到的话,岂不是要笑话他?
贺向庭狠狠抹了一把脸,可是脸上的水,越抹越多。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这样的场景设想过,可是如今面对,却发现当初的设想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废物。
贺向庭一只胳膊撑在陈筱冉的病床上,眼泪不断从指缝里边滴落下来。
“你别哭啊。”
许久许久,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个细细的声音。、
贺向庭全身一僵,然后猛地抬头。
陈筱冉的眼睛睁开一条很细小的缝,对着她这个方向。
“你……你醒了?”贺向庭说话的时候甚至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还是来了。”陈筱冉慢慢说着,“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
贺向庭立刻站起身,就要去外边问徐楚彦,是不是她醒了,就证明没有危险了?手术成功了?
“你别走。”陈筱冉看出了他的动作,开口制止他,“我有话对你说。”
她的头很疼,所以说话的时候很小声,单单是这么听起来,似乎带了一种从前永远都不敢奢望的温柔。
贺向庭僵硬着身体回过头看着她。
“我的病房里,枕头下边是你给我的戒指,你把它拿回去。”
“陈筱冉……”
“你别说话,先听我说。”陈筱冉打断了贺向庭的话,然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痛苦的神情。
“听着,那枚戒指,你拿回去,给真正的可以陪你走一辈子的贺太太,或者你自己想怎么处理都可以,随你。”
“我不想听。”
“不,你必须听。”陈筱冉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语气很是固执,“贺向庭,我非常感谢你能喜欢我,在最后的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人这么深刻爱着我,我真的,很高兴。”
贺向庭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一辈子很长,爱的人可以有很多,贺向庭,你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所以不要做傻事。当初答应做手术的时候,你说要是我死了,你就陪着我一起死,这个我是开玩笑的,你心疼我,我同样心疼你,我怎么舍得你死。”
又是这个字眼,又是这个字!
贺向庭现在真的是怕了这个字,他这段日子不知道已经听到了多少次!
“在京城的城郊孤儿院,我在资助一个小女孩,有一点点的先天性说话障碍,现在才一岁多,我希望你以后能帮我,继续资助她。”
“你去了那里报我的名字,那边的负责人就会带你去见那个小女孩,我不求你怎么样照顾她,就是希望你能给她一些物质上的帮助,让她活得别那么辛苦。我这辈子大概就做了这么一件小事,所以希望你能帮我延续下去。”
“你自己的人,自己照顾。”
“别这样。”陈筱冉很是惨淡地扯了扯嘴唇,“我是很认真地在请求你的帮助,我就求你这么一次。”
“陈筱冉,我现在真的很想掐死你。”贺向庭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我的头很疼。”陈筱冉慢慢闭上眼睛,“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吗?”
贺向庭没有再说话。
现在看来,似乎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烈。
真是呵呵。
“如果要是有可能的话,帮我去看看老头子,他老了,没有人照顾他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贺向庭迈了几步走过来,看着陈筱冉的脸,然后慢慢弯腰,“你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孤零零的,还让我帮你做那么多事情?陈筱冉,你好意思么?”
“人都要死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陈筱冉倒是很淡定,“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房间仪器的声音滴答滴答,听起来催的人心弦发紧。
“大概没有了。”半晌,陈筱冉才缓缓道,“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我爷爷,一个就是你。贺向庭,如果可以重来多好,我一定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贺向庭此时的心情很平静,或许应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天黑了吗?”她问。
贺向庭看了一眼外边,夕阳的余晖很强烈,鲜艳的红色如火如荼,整个世界都是浓墨重彩。
“嗯,天黑了。”
“想摸一下你的脸。”
贺向庭抬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她手的温度很凉,即使他的脸很暖,也无法捂热。
“贺向庭,你走吧。”陈筱冉缓声道,“就这么走吧。”
“我带你走。”
“我不想。”
“你不想回国?”
“不想。”陈筱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好累啊,贺向庭,我不想再见你,不想让你见到我最后那么难看的样子。”
“不难看。”
“我现在已经很难看了。”陈筱冉深吸一口气吗,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没有声息的样子,不想让你看到我被烧成一块块的样子,那样真的太难看了。”
现在要是不用力的话,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一定要好好活。”陈筱冉叮嘱他,“不能和你一起,是我没福气,你要连同我那一份,好好活,看世界,看风光。”
“你答应我。”
贺向庭没有表态。
“你答应我,不能寻短见。”陈筱冉撑开眼睛,刚才还没有什么光亮的眼睛忽然焕发出了神采,“好好活,一辈子。”
贺向庭还是没有答应,陈筱冉攥着他的手,很紧很紧。
许久,他点头。
然后他手上那个被握紧的力道,松开了。
松开,垂下,没有任何力道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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