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没有月亮,山里的夜沉黑一片,像掉在一口深井里。
萧一涵已经像离玄的箭一样冲了过去。但是,杨柳知道,他的腿再快,也快不过人体坠落的速度。
那个女人就站在二楼的窗台上,身穿一件浅色的宽大睡衣,人很瘦,几乎撑不起那件衣服。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微微抬着头,看着远方的某个地方,嘴边似乎还噙着笑。
杨柳想到,自己用尽办法也没能让这个女人现身,现在她却自己跑出来了。她到底是什么人呢?是萧一涵深爱的女人吗?杨柳感到自己的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
这里离那个窗台下面,只有区区一百米的距离。但是,跑过去起码要一分钟,而她从窗户上跳下去,只要一秒钟。
杨柳看得出,萧一涵几乎拼了命,但是,她很清楚,他即使跑得再快,也是徒劳。
眼看着女人就要纵身跃下,而萧一涵满脸悲仓,杨柳感到心里蓦地一阵抽痛,她既嫉妒这个女人,又不忍看到萧一涵伤心。
女人的一条腿已经离开窗台,而萧一涵才刚刚跑到一半,他张开双臂,企图接着就要纵身跳下的女人,可是,谁都看出,他的这个举动是多么无助,多么可笑。
千钧一发之际,杨柳出于本能,猛地对着窗台上的女人大吼了一声。
“不要——”
寂静的夜空,回荡着杨柳绝望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凄惨,尤为悲凉。
女人的动作一滞,条件反射地朝杨柳投来惊鸿一撇,然后,她忽然停下动作,震惊地看着杨柳。
也不知道是杨柳眼花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女人忽然两眼放光,就好像荒野里的猎人忽然看到猎物一样,让她有点不寒而栗。
就在女人发愣的间隙,萧一涵已经迅速上了二楼。
杨柳一怔,也跟着跑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二楼,萧一涵扭头对杨柳打了个手势。杨柳会意,他的意思是让她放轻脚步。
两人无声无息地靠近最里侧的一间房,杨柳记得这是萧一涵的房间,她定了定心神,慢慢跟在他后面逼近。可越是接近那间房,就越清晰地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杨柳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萧一涵猛地推开门,快速走进去,杨柳紧随其后,可刚走几步,她就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屋子里开着灯,一个年轻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天!这里是不是发生凶杀案了?杨柳感到无比震惊。
再一看窗口,原先要跳楼的那个女人已经自己下来了,正站在客厅的地毯上,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破门而入的他们。
萧一涵一下子冲进房间,蹲在地上试探了一下那个年轻女人的鼻息,似乎还有气,他一把抱起她,匆匆往楼下跑,临走时朝窗边的女人努了努嘴,对杨柳说:“替我看好她!”
为什么不是叫她报警?却叫她看好这个杀人犯?杨柳怔怔地想,她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刚想打电话报警,可发现手机竟然没电了。
窗边的女人忽然避开地上被弄翻的桌椅,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走过来。
“你是谁?”女人走到杨柳身边好奇地问。
杨柳朝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谁?”女人又问了一遍。
女人的眼睛是失神的、茫然的,仿佛两眼干涸的深井。
慢慢的,女人的眼中忽然渗出了泪水。杨柳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情绪失控。
然而,还没等杨柳反应过来,女人忽然朝她扑来,面目狰狞。
“你想干什么?”
杨柳大吃一惊,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背已经抵在身后的墙上。
女人扑过来,两只瘦削的手像动物的爪子一样牢地抓着杨柳,用颤抖的声音说:“杏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杏儿是谁?又来一个神经病吧?杨柳今天真是倒霉,尽遇到神经病。
她用力挣脱了,一边解释说:“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杏儿。”
可是,女人牢牢地揪住她不放,眼神既复杂又空洞无神,而且另一只手里似乎还拽着一样什么东西,硬邦邦的顶在杨柳的腰部,杨柳恐惧地想到了凶器,刚刚那浑身是血的年轻的女人大概就是被她用这个“凶器”杀死的。
女人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之前几次,杨柳只是远远地看到过她,现在近距离看她才发现,虽然女人保养得很好,但看得出已经不年轻了。
杨柳本能地开始大声呼救:“来人啊!救命!”
女人根本不理会她,右手一晃,就把“凶器”举到她的面前,原来却是一只笛子。
杨柳一愣神,那“凶器”已经抵在她的嘴巴上。
“吹——它!”女人语气不连贯地说。
咦?她怎么知道杨柳会吹笛子,电光火石间,杨柳猛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夜里,自己的确是半夜吹过笛子的,原来那天女人看到自己了。
如果吹了,女人是不是就会放过自己了?杨柳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地说:“你掐着我——怎么吹?你——先放开我。”
萧一涵回到楼上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女人正安静地端坐在地上,神态安详地倾听着杨柳吹笛。而杨柳却因为太过紧张,笛子吹得断断续续的。不过女人似乎并不介意,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眼神痴迷地盯着杨柳,嘴角还噙着一丝温柔的笑。
听到脚步声,杨柳抬起眼睛,看到萧一涵回来了,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刚想起身离开。
可是,她刚一动,女人忽然又一把抱住她,杨柳吓得失声惊叫。
萧一涵赶紧拉开女人,“你赶紧回去吧,她今天的状况不太好。”
杨柳点点头,刚走出房间,女人嘴里就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对抱着他的萧一涵又踢又咬,使劲儿往后撅着屁股,一边回过头来冲杨柳喊:“杏儿——我的杏儿——”
杨柳不敢逗留,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刚走到门外,一辆救护车开到门口停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车上下来,匆匆走进了别墅。
杨柳站在门口停了一瞬,就看到几个医生架着女人出来了。
疯女人不愿意上车,两只胳膊被架着,依然回头望着杨柳站着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喊着。
不知道为什么,那凄惨的叫声竟让杨柳为之动容,可是,一想到刚刚她的暴力举动,这刚刚升起的一点怜悯之情马上就烟消云散。
那几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疯女人弄上了车,车子马上呼啸着绝尘而去。
萧一涵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杨柳试探地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萧一涵低淡淡地说:“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