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者应该有着怎样的气度呢?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常无欲以观大道之妙,这是一般人对求道之人的看法。实际上,大多数高阶修士也确实是这个形象。
但此刻,聚集在这小小幻境之中的一群巅顶逍遥,却口中谈论、手上比划,神情之间隐隐有一丝狂热闪过。
遗世独立如冯落衣、淡漠冰冷如若澈都是这样。这种狂热的情绪甚至传递到了那个坐在主位的领袖身上。
不,希柏澈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昂扬。被岁月带走的激情仿佛一瞬间都回到了他身上。
坐在这里的修士都是在他的带领下攻克元算问的算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他直接或间接引入仙途的。对于这些修士来说,希柏澈既是领袖,又是如师如父的长辈。正是因为这一层纽带,他们才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位伟人的心思。
传说在六万年前,诸子百家并存、人族逐渐走向第一次兴盛的时代,有道人为奉道而身陨,有僧家为涅槃而弃皮囊,有儒者为了取义而舍身……那不是古法最强大的时代,却是古法最好的时代。那时的古法修,心中还存着朦胧而纯粹的信仰。
希柏澈也是如此,对于他来说,算学就是他的信仰。完备之问、相兼之问、可定之问对他来说就是至圣的神谕。
希柏澈斗志勃勃的同门下讨论着。
同样的景象还发生在许多地方。
这是另外一个幻境了。这里布置得很像是一个宗祠,还供奉这许多牌位。这些牌位的主人无一例外,生前都一文不名。他们低一些的不过是仙道之中的掮客,靠着迎来送往牵线搭桥赚取一点辛苦费,高级的也就是将生意做到修士里的大商人。
但是,这也微不足道的商贾有一个共同的姓氏。
薄。
薄家,拥有十一位逍遥,数以百计宗师的传奇家族。
薄雅歌坐在首座之上,安静的翻阅一篇新论文。召集众人的正是他。他是薄家修为最高之人,有权这么做。
薄月翰面带愤怒之色,死死盯着薄雅歌。说道:“大哥,为何突然召集我等?若是没有要事,你可得好好解释一下。”
他们兄弟感情不洽的情况已经同持续千百年了,薄月翰依旧记恨兄长当初把家主之位扔给自己的事情,说话总是带刺。
薄月翰在空中划动手指,输入一串指令。紧接着,每个薄家修士面前都出现了一份论文。
王崎的论文,《一阶谓词演算下的算理逻辑》。
“看看吧。”这位逍遥修士说话了:“这将是万法门的未来。”
众人翻阅着这篇论文。他们中不少人都眉头紧锁,因为他们也看不大懂,也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个论文背后的意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薄离尔。这位提出薄氏大数律的逍遥震惊道:“大伯,这是?”
“今天早上刚刚上传到仙盟论文库的论文。”薄月翰说道:“驻守万法门的白泽刚刚传信给我,要我关注一下这篇。”
另一位逍遥薄离古沉思:“王崎……我万法门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宗师,是最近十几年上来的真传吗?”
“还记得筱雅丫头在今年统试的武试中认输一场吗?”薄雅歌大笑:“这丫头,输得不亏啊!”
与此同时,万法门本宗,步机山,白泽神君刚刚看完手中的论文。与薄家那一群人不同,他是细细的品读,一个字一个字的将之吃进去的。
最近几年,白泽神君也在苦修算理系统,甚至还是此道的佼佼者。他合上这篇论文,目光越过一众弟子,落到不远处正在算题的苏君宇身上。他将苏君宇叫过来,笑道:“你这个朋友,真不简单啊。”
苏君宇还有些茫然,但看了神君手上论文,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喜的问道:“王师弟这篇论文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不少老家伙都要被他比下去了,至少在这个领域是这样的。”白泽神君有翻开了论文,准备再看一遍。
“当初只不过觉得他是个有趣的玩伴,想不到现在都到这一步了?”苏君宇好奇的看着白泽神君手上的论文,眼神清澈,有欣喜,有羡慕。
白泽神君又看了苏君宇一眼:“你不觉得可惜吗?”
苏君宇一愣:“什么?”
“道器赏啊,就在明年元月。你的论文,本来是有机会的。”
道器、天机,是神州算理之道的两个大赏。其中,道器之赏每隔十年颁发一次,专门奖励元神期以下、对算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年轻算家。
苏君宇惊到:“原来王师弟的水平这么高了啊——我倒是无所谓的,而且那一篇也只是小打小闹的。”
“或许吧。”白泽神君对晚辈的说辞不置可否:“你也得好好读一读你兄弟的论文的,这里面有直指算学本质的道理——要不了多久,万法门大部分修法都要为它而修订一次吧,到时候人人都可以从里面得到好处。”
不过,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一个人,应该是他吧?
白泽神君脑海中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目光看向东方。
遥远的东方,距离神州东岸数千里的扶桑岛上,有一个男人在狂歌。
此时,他站立在一根青铜色的圆柱上。这根圆柱高百丈,顶部方圆丈余,整体竟是由机括构成。这个男人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衣襟也扣错了。但是,他站在柱子顶上放歌的气势却无人能敌。
机老,图灵,黄金对角线的另一角。
由于历史的偏差,哥德尔的异世界同位体缺席于神州,机老不得不用另一种在地球人看重铺位神奇的方式重新构建了一套算学逻辑。
但是,他的辉煌他的才华远不止于此。
王崎的这篇论文,是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启示带给了他。
类似的景象在神州还有很多。
以万法门逍遥为源头、以万法门宗师中流,一场大讨论在神州大地开始了。
王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带来的是怎样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