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听完厉城说的，心下一紧，挂了电话马上进书房，她要加班了。
等厉川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厉城和李寒值夜，仪器提醒的轻微声音很容易就弄醒了厉城，他的手还握着被子里厉川的手。昨晚他一点儿也不想睡，不敢睡，脑海里全是下午小川病发的样子。
“小川？”厉城小心地唤着，李寒把房间的大灯打开。
床上的人为突然增强的光线感到不适，深深皱着眉。李寒上前暂时挡住光线，一边把厉川身上仪器的线摘下。
“小川，能听到我吗？”李寒弯腰与缓缓睁开眼的人对视。
厉川睁开眼，目光却无法聚焦。他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他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昏暗的下午。他站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前，目睹了一场行凶。受害人是他的母亲，那人手上是泛着寒意的匕首，拖着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母亲，就这么在他的视线中，在婆娑的树影中，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厉宅。临走时看向他的眼神，是得意、恐吓和阴毒...
梦一直延续，在苦苦挣扎了十年后，他在厉城的照顾下长大，带着梦魇和苦痛，在初冬的午后，在罗河边，他遇到了一束光...
与那个叫晴森的女孩的相遇相识到相知，在她即将带着他走出阴霾之时，黑暗再临...龌龊的房间里，他被厉海威绑在墙上，百般羞辱...厉海威放给他看的影片，令他彻底崩溃......
后面的事他就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最后，晴森安全了...再度苏醒之后的事，朦朦胧胧有些感觉，他知道那是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像很多年前一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人在他耳边读书，不是读书，是在读一些什么...他只模糊听到一些，好像很熟悉的字眼。
“小川。”厉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小川醒来，醒来！
厉川神思终于被熟悉的声音吸引回来。
“厉城，哥。”
“哎！是我，是我！”厉城几乎是喜极而泣，小川醒了！并且叫了他的名字！
李寒也很惊异，转身拿了医用手电给厉川做了基本检查。
“厉川，记得我吗？”李寒打开手电筒，正要检查厉川的视力，没想到伸出去的手被厉川敏感地躲开。
李寒抬着的手僵在半空，不是因为尴尬，而是惊讶。厉川...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还未宣布第一次康复前的样子，厌恶与人的接触。
厉城也感觉到了，看了眼李寒，转而对厉川说：“小川，这是李寒，你们以前很熟悉的。”
厉川神色冷淡，“我知道，抱歉。”
“没关系。”李寒微笑，“你能醒来太好了，你哥很担心。”不去刺激病人，李寒决定先让他休息好，调整一下状态。
在厉城的帮助下，李寒确认厉川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于是叫来了Noah。
“小川，先喝点牛奶，你晚餐没吃，一个晚上都没进一滴水。我和李寒谈点事情，这是Noah，你要什么就跟他说，别乱跑，好吗？”厉城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厉川，厉川没说什么，接过杯子就安静地喝起来。
两人并肩走进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李寒还没坐下就开口了。
“厉城，小川的样子，你看像不像几年前的时候？”
厉城点头，“没错，一模一样。”
李寒说的，大概是六七年前，厉川的状态。那时候李寒才接手厉川一年，那个时候的厉川，在没有外人和特殊事物的刺激下，已经不会经常地狂暴，歇斯底里。只是安静，并且十分抗拒外人的触碰。除了厉城，别人没法接触甚至靠近。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李寒坐到办公桌里面，示意厉城也坐下。
“这是厉川以前的资料，我要再看一下。再和Jonas聊聊。”李寒从后面的书架上把几个文件盒取下来，堆放到办公桌的一边。
“你找个机会，试着和厉川沟通一下。他现在的样子，好就好在已经是个成年人，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后面该怎么办，也许要尊重一下他的个人意愿。”
“好。”厉城应着。昨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他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太突然了。
和李寒聊了一会儿，厉城回到病房。厉川已经喝完了牛奶，杯子被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小川。”厉城跟站在三米外的Noah打了个眼色，Noah适时地离开。
“哥，我们回去吧。”还没等厉城坐下来，厉川就开口了。
“什么？”厉城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想回家。”厉川淡淡重复。
“你现在...”厉城有些迟疑，思考着该怎么说才好。
“我没事了。已经完全清醒了，我保证。如果你不放心，回家后我会好好呆在家里，让李医生给我测试。”厉川道。他知道厉城在担心什么，现在他已经知道最近大概是什么情况。他应该是在医院里，房间里的一些东西表明，他很可能已经不在青城了。
“好，我们会回家的。”厉城好言安慰，“不过也不是能马上回去。我们在瑞士呢，中秋刚刚过去...”
“瑞士...”厉川垂眸。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瑞士吗？
“是的，你已经在这儿待了好几个月了。我原本也想年底之前接你回家，现在你好了，我们可以早点回家。等天亮了，让Jonas和李寒为你做个体检，你这几个月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嗯。”厉川垂眸应着，“哥，你休息吧，我不乱跑。”
“好...”厉城看着弟弟重新睡下，替他掖了掖被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轻轻关上房门。他就睡隔壁客房，但是这个点，也没有睡意了。
直至从浴室出来，身体沾上洁白的床单，厉城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晴森！厉川从清醒到他离开，也没有提起过关于晴森的一个字！
这太不正常了。这几月里，小川几乎是只对晴森这两个字有反应。现在人清醒了，反而像是忘记了一样，对最在乎的东西绝口不提。不，或者说，小川是故意不提？
就这么纠结着，厉城直到天完全亮也没有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