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仿佛恢复了和平,九月五日,杨明志只接到一通来自卢比扬卡由拉林大尉打来电话。他以为上级会有针对自己的重大安排,真是万万
没想到,大尉打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个——问好。
一个忙碌的人不得不安静下来,它恍若真正的假期,而那通“早安”为目的的电话,更是宣布了今日就是难得的假日。
“呵呵,明明是星期六。”
看了一下桌案上摆放着的粗纸印刷的简陋日历,纸被撕到了九月五日这一天。
苏联目前施行一周六天的工作制,即便是战争原因,大部分工厂职工的休息日被免除,如今依旧有许多人,就要迎来周日的休假。
根据上级的命令,给予杨明志最终安排将在下周二给予答复。
下周二就是九月八日,休假至少还有三天!
这是一个没有电脑,电视也是稀罕物的时代。苏联的国家电视台在1938年诞生在莫斯科的电视中心,他们定期录制节目,奈何节目也只
能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能够接受。电视节目是有了,电视机呢?当战争爆发前,全联盟电视机数量还不到一万台。苏联刚刚从美国那里学到
先进电视机制造技术,战争就爆发了。
大战结束后,苏联的战后重建速度非常快,电视台重新录制节目,电视机的大规模生产也提上日程。尤其是随着人类步入太空时代,苏
联疯狂的向近地轨道发射各类卫星,大量电视卫星上天,更刺激了全联盟电视产业发展。
待到六十年代中期,苏联家庭的电视机保有量已经突破一千万台,并以每天一万台的数量高速生产。
按理说杨明志居住的这个宅子,内务部该给他配一台电视机的。
这其实是非常不现实的,原因无他,战争爆发后,莫斯科电视台跟着全体搬迁,而电视台中的相当多精通无线传输技术者,统统换上军
装,成了通讯部队一员。
没有电视台,倒是有广播台。莫斯科的广播还是想全市和周边地区播放消息,至少宅子里有一台需要安装锰电池的收音机,因每天播放
时间很短,想要打发无聊,杨明志估摸着,自己还是抓紧时间睡懒觉吧。
他就这么在家里呆了一整天,也是浑浑噩噩了一整天。唯独傍晚时分,他催促妻子一起去厨房,操持菜刀激情澎湃的切土豆丝,方觉得
一整天没有白过。
自九月四日上午买了一堆土豆,餐桌之上终于开始出现正儿八经的中餐。
炖菜汤的大锅立在烧柴土灶台上,杨明志用它来炒菜,如此烹饪着实令女佣安妮眼前一亮。
安妮很愿意精进自己的厨师能力,自接触到杨明志后,她才发现,比起将军,自己的烹饪技术是在太逊了。
做饭消耗了更多时间,宅子里的所有人,吃饭也变了花样。
“真是无聊。明天我还是去城里转转好了!”扔下筷子,杨明志抱紧自己的脑袋,又不禁打了个哈欠。
“还去买东西吗?”杨桃问,“还是去那个市场?”
“不,随便逛逛吧。我是个军人,现在的生活是安稳,真是如同软禁一般。”
“不是挺好的吗?不用打仗,我们就安心的享受和平。”
杨明志摇摇头:“亲爱的,你变了,自从怀了孕又去医院工作,你变得沉稳了。我倒是挺喜欢以前的你,像个小老虎,喜欢在户外闲逛
。”
“你……”
“走吧,我们兜里还有些钱。我们也不开车,叫上两卫兵我们徒步游览一下莫斯科。再去路过的商店看看,或许还能买到糖呢。”
拗不过丈夫她只好答应,当然,如果能买到糖块那是坠吼的。
谁会不喜欢零食呢?
九月六日,天气晴朗,显然今日也是和平的一天!
那些放空气球随风摇曳,地面的人们来来往往。因为是星期天,一周仅此一日的休息日,街道上的人们明显多了许多。
大部分的国营商店是照常营业的,而那些留守的机关单位人员,以及部分休息的工人,得此良机当然要上街采购一番。
既然全联盟的物资都比较匮乏,抱怨也都无所谓了。终归买东西大家都要老实排队,等轮到自己,商店里有什么,只要带的的钱够就直
接买下,保不齐以后会用到。
杨明志倒是另有打算。粮食买了不少,衣服也有多件,甚至还有备用鞋子。
自己的宅子面积很大,大部分房间壁纸非常华丽,房间内却空落落的。尤其是自己的卧室,总是缺少一些东西。
是啊,我和她还没照过婚纱!这个时代在苏联搞个婚纱照可能不切实际,至少也得有个大幅合影吧。
于是乎,原本的“休息日闲逛”变成有目的的行动。
为此,杨明志好生洗漱一番,又穿上全套的军装,所有的勋章也佩戴整齐,整个人恍若要去参加正式的军事会议。
“不过是去照个大幅相片,你穿的也太正式了。不是说好的么?在城里不要太暴露。”吃饭的杨桃抱怨说。
“此事非同小可,亲爱的,等照片洗出来我可要将其装裱,然后挂在咱们的卧室里。”
“哎呀!那样是不是太……”
“你害羞了?早早接受吧,以后我们还得拍很多照片。这样等半个世纪后,你还能知道你年轻时的模样。”
一席话中,杨桃听出了一丝沧桑感。五十年可是所谓的金婚!丈夫说的很有道理,趁着年轻多拍些照片,以免老了留下遗憾。
只是她还是有些受不了,自己的大幅照片放在明显的位置,真是太羞了……
她照例吃掉了四个鸡蛋,连同昨日内务部提供的牛肉吃剩下的部分。“如果我一直这样吃饭,我会变得很肥。为了孩子,我忍了。”
杨桃心里有数,天天四个鸡蛋还有半斤牛肉,面包和土豆能吃到撑,比起以往,这样的伙食标准可谓沼泽地病号饭的好几倍。
“幸福的生活一直维系下去,真是美妙。不行!绝对不行!我要是吃成了肥猪,他还会爱我么?”
想到这儿,咬了半截的煎牛肉被放在盘子里。杨桃放下了松木做的简陋筷子,“我吃饱了。”
“呵呵,你这个妮子可不能浪费粮食,剩下的肉给我吃了。”
“不要。”
“给我吃!”杨明志故作怒气,换来的是杨桃的坚决抵制。
“我知道你脾气犟,你想想,肉是从军粮中挤出来,你不吃就是浪费。我们怎能浪费粮食呢?”
“我已经饱了,大不了留到中午,或者给安妮吃。哥啊,我还是你老婆吗?这几天你是抽了哪门子风,非要逼我多吃饭。已经够了,我
又不怎么运动,吃的多就是浪费。”
“那就不吃了。走,你也该运动运动了。说实话我是不情愿你这个孕妇徒步乱走的,你性子倔。走吧,走吧。”
杨明志给安妮打了个招呼,令其清理剩饭,留着以后吃。
他又召集全体为名,挑选格里申科少尉为贴身护卫,有选择名为利亚申和伊格纳特的战士做随从。
腰里别着一支手枪,穿着一件大衣裹住满是勋章的军装,头顶前进帽,小眼镜挂鼻梁,衣兜里又揣着近三千卢布,这就是杨明志的新打
扮,乍一看去酷似毛国大叔。
杨桃亦是乔装打扮一番,她的辫子盘在脑后,一条红头巾套住脑袋,又顶上一只高加索风格羊绒圆顶帽。
身为内务部人员的卫兵们,打扮的也和普通人一样。
他们一行五人走出家门,杨明志攥着妻子的手,不一会儿就拐入大路,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普通的莫斯科市民已经别无二致,唯
有脱去外衣,才能彰显杨明志身为将军的荣耀。
大家走在共青团大街进入闹市,奈何所谓的闹市一副肃杀景象。莫斯科国立马戏团搬迁了,儿童剧院也搬迁了,莫斯科少年宫更是搬迁
了。
“美丽的城市,如果没有战争,一切都会祥和,今天也是个和善的周末吧。”杨明志不禁摇头感慨。
他接着问到妻子:“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你没问题吗?”
“我没事,以前我可以带着武器徒步奔袭三十公里,那种负重可比我挺着肚子还要沉重呢!”
杨明志点点头:“很快我们就过了莫斯科河。格里申科,前面是哪里了?”
“是列宁山(俄联邦的麻雀山),过了那里就很繁华了。如果您愿意,我们能一直走到红场。”
“走吧,走吧。你说的着名的照相馆就在前方?”
“千真万确!”
杨桃挺着肚子,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了第五个月的孕育。听女佣安妮说,孕妇到了这个时期肚子会快速变大,很快的,连许多家务活都
变得吃力了。
想到这儿她真的有些惶恐,今日挽着丈夫的胳膊,很好的弥补了走路的摇晃。怕是到了苏联的国庆日,自己这个大肚婆可真的要卧床养
胎了!
珍惜逛街的机会吧!
……
自战争爆发后,苏军累计征兵已经超过一千万人,除却一线部队,还有大量新兵在后方的一个个训练营,接受可能只有一个月的训练,就
整编成新部队投送战场。
大部分年轻人对参加军队保家卫国有着最朴素的责任感,那么参军之前,当然要去照相馆里,把自己入伍时的荣光永远的保存下来。因
为,那即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亦是假若自己牺牲了,还以照片的形式留给家人念想。
“你知道哪里有好的照相馆吗?”杨明志问到少尉。
“我知道,您跟我走即可。”
配属给杨明志的十个卫兵,对莫斯科四通八达的道路相当清楚,即便城市做了一番大规模伪装。
少尉领着自己的长官走了三公里路,只为找到一个名为“老战士”的国营照相馆。
只是杨明志来的有些不凑巧,他进了照相馆,不得不和许多年轻人和一群上年纪的人一起等候。
“人有些多呢!”
看看等候者的模样,年轻的男孩怕是刚刚二十岁,那些带着粗布头巾的老女人,恐怕就是年轻人的母亲。
“将军,您看……”
“这种场合,你叫我别列科夫!”杨明志再重申一番,继续问:“这里是什么情况?”
“母亲送儿上战场前,再拍摄一张照。”
“唉,可歌可涕。我有些惋惜啊。”
“您惋惜什么呢?”
有些话杨明志真是不吐不快,他故意凑到格里申科少尉耳畔,悄悄说:“他们还不知道战争的恐怖,我敢肯定,今年征召的新兵,几乎
都死在战场上。”
“真的?!”少尉瞪大双眼,接着,他看着其他待拍摄照片的同龄人,心情完全变了。
杨明志没有回答,低沉着脸不再说话。
他是想不说话,却有人实在无聊了,想找人聊天解闷。得益于一张少见的东方面孔,杨明志又成了被搭讪的对象。
静候的长椅之上,有人凑过来顶了杨明志一下:“嘿,同志,您是巴什基尔人?”
“什么?”
“您,是从高加索那边来的?”
又是巴什基尔人,怎么老毛子都觉得我是巴什基尔人,只因为黑头发黄皮肤?
看着面前的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副乐天的模样真是喜感。可一想到他若是当兵,1942年的新兵只有3%的概率活到胜利日,又不禁悲从中来。
杨明志索性将错就错:“是的,以前我在格鲁吉亚住,后来搬到莫斯科。”
“哦!难怪您有些口音。我是尼古拉·伊里奇·列奇卡诺夫,我二十三岁,以前在食品加工厂工作,很快,我将成为光荣的苏联工农红军
的一员!我将和其他同志一起努力,把侵略者赶出去。”
这样的年轻人杨明志真是见得太多了,他们嘴上慷慨陈词,往往到了战场,还真是一点都不怂。只是就因为过于勇敢,往往牺牲在第一
场战斗。再怎样讴歌只能构筑一种悲壮,并促使其他人化悲痛为力量。对于他们,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杨明志随便编了一个伊万的身份,因为身经百战见得太多,而今只有三十岁的他,城府简直有四十岁。
他的沉稳和中国人天生的那种谦虚内敛,在这个年轻的准新兵列奇卡诺夫看来,就是一种木讷的表现。
列奇卡诺夫注意到,这位内向的同志竟挽着一位年轻的女同志,看起来女同志也已经怀孕了。此情此景,着实触痛了他这个单纯的年轻
人。
杨明志才不是内向沉闷的,既然摊上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多聊一些也是可以的。他始终没有暴露身份,也通过眼神,命令时刻保持
警惕的三个卫兵不用过于警惕。
所有等候的人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大家实际也是在排队,因而每个人的位置正不断移动,直到移动到照相室门口。
“哈哈!伊万,和您聊天我很高兴。祝愿我们上了战场,能为伟大祖国建功立业吧!”
说罢,年轻的列奇卡诺夫拉开照相室的门帘,过了这个帘子,就恍若迎接了新的人生,年轻的工人变成了年轻的战士。
通过短暂攀谈杨明志知道,这个年轻人有些心怡的姑娘,待拿到冲洗后的照片了,就像心怡姑娘传达爱意,并以自己的黑白照片作为定情信物。
“还真是浪漫的人呢!但愿你是幸运的。”
等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笑呵呵的出来了,接着,轮到了杨明志,拉着自己的妻子进了摄影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灯光打的很足,光线尽量集中在一块硕大的红布上。
距离红布四米的地方,则是一台老式的照相机。瞧其模样,杨明志简直觉得它就是沙俄时代的剩余物资。
“同志,还有那位女同志,你们是夫妻关系?”摄像师问。
“是的。”杨明志干脆的回答。
“好吧,今天来拍照的全是即将入伍的新兵,想必您也是。我很敬佩你们,看面相,你们两位都是从东方来的,是西伯利亚,可能更晚。
“呵呵,就当我们是巴什基尔人吧。”
“无所谓。”摄像师耸耸肩,“我们是莫斯科最优秀的照相馆,无论您从哪里来,我们会提供各类道具服装,我们将拍出您最英俊的军容
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