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吃饭的样子那么狼吞虎咽的,说是一路兼程赶来,路上连一顿饭都没好好的吃,我还以为是他的戏言,却没想到是真的,他真的是一路兼程直接就到了我这座府邸,连在京城落脚的地方都没找。『*言*情*首*发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査比兴那双比寻常人颜色更淡的瞳孔显得格外的剔透,看起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能看透,但看透了,却又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想了想,说道:“公子刚刚说,是阖西山书院上下之力,一起找到了这本书。那我需要这本书这件事,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
“是谁?”
査比兴笑盈盈的看着我:“师哥啊。”
“师哥——”
我一愣,刚要说什么,他就继续说道:“师哥回到书院之后啊,咱们书院可就热闹了,就跟过年那些小孩子听故事一样,把师哥经历的那些故事翻来覆去的讲,只怕都能成书了!”
“……”
“当然,也不是师哥自己愿意讲的。”
“……”
“他先是向大师哥说了他离开西川后遇到的事情。这就把我们这些师兄弟都羡慕坏了,没想到他能遇上那么多神奇的事,还有在海上漂流、山石喷火什么的,那简直就是书上才有的事啊。”
我一看他又“话唠”了起来,急忙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大师哥倒是并不关心这些,只是关心大小姐的事,师哥就把大小姐的情况跟大师哥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包括大小姐是如何跟他密谋救下刘师哥的,还有就是,如今朝中的这位妙言公主是大小姐的女儿,身患恶疾。”
“……啊。”
听到他后面的话,我才有些回过神来。
我先还有些模糊,以为他说的“师哥”就是刘轻寒,后来才回过神,他说的是萧玉声。
的确,刘轻寒毕竟不是西山书院目前在册的学生,他们说起师兄弟来,自然都是书院内的人,但当面见到刘轻寒的话,还是要按照辈分称一声“师哥”的。
所以我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有些怏怏的,勉强笑道:“是萧公子啊。”
“是啊,就是师哥。”
“想不到,他还记挂着我这件事。”
“师哥对大小姐可是推崇得很,大小姐的女儿患了这样的重病,师哥当然是要想办法的。”
我笑了笑,也就不去多想了,又低头翻了翻那书册,说道:“这书这么新,你们是——”
“找到的时候已经破旧不堪了,是二师哥重新录了一遍,让我带着上路。”
“哦,那他怎么——”
这话我只问了一半,就住了嘴。
原来想说萧玉声为什么不自己来,话没出口我就想到了,他是当初出面在扬州劫法场救走刘轻寒的人,他怎么还敢再在京城路面呢?
也难怪,这一次是査比兴来找我。
我又低头看了几眼,这上面的确是萧玉声的字迹,倒和他的人一样,清俊得很,只是有些地方的笔画意外的歪扭,不知道是不是他个人的风格。
不管怎么样,这本书,终于找到了!
我只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意料,仿佛此刻死了都心甘情愿,顿时也觉得全身有些瘫软,素素察觉到了我的脸色不对,急忙上来抚着我:“夫人?”
“我没事,”我勉强笑笑,又对査比兴说道:“公子既然是星夜兼程的赶来,也没有落脚休息,那现在就该去好好的休息一番。素素,你先带公子到客房,好好的服侍。”
“是。”素素答应着,走到査比兴的面前:“公子请随我来。”
査比兴笑道:“太好了,我正想着大小姐这园子漂亮,我想看看,大小姐让我住在这儿,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立刻明白他有“省了一大笔”之意,也只笑了笑,便由着素素将他带了下去。
然后,我一个人坐在偏厅上,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神效集》找到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妙言的病已经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只求着不再恶化就好的时候,居然这本《神效集》就这么出现了!
我几乎要以为,大概我下半生所有的好运气,都在今天这一刻聚拢了。
不过,下一步呢?
药老之前的交代是——“重症者应灌以汤药,行之招魂,或可治愈”,也就是说,还是需要招魂之术作为辅助才行。
不过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这一点,我已经有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我几乎恨不得能跑出去在雪地上跑两圈,或者跳两下,才能表示这一刻无限的欢喜。
不过,我还是压抑了下来。
毕竟,府里还有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是跟着我出来的。
小福子派他们跟着我,到底是服侍我,还是监视我,我分不清,可能两样兼有,现在朝中和西川的关系那么紧张,査比兴又是西山书院如此重要的学生,如果他的行迹一旦暴露,可能牵扯的事情不会小。
想到这里,我去了下人房,那两个孩子倒是老老实实跟小霓和习习一起吃东西,一见我过来,急忙起身行礼,问我可不可以回宫了。
我说道:“你们不要急,家里还有些事需要我处理,要晚一点才能回去。”
“哦。”
“你们就现在这里玩会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告诉他们。”说着,我又转头道:“小霓,习习。”
“奴婢在。”
“你们要好好招待客人,不要怠慢了,知道吗?”
小霓抬头看着我深邃的眼神,似乎明白过来,急忙说道:“奴婢知道了。”
交代完这里,我才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推开门,就看见水秀站在里面,对我说道:“姑娘回来了。”
我点点头,看见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笑道:“多亏了你们,我进宫这么长时间,这屋子还跟天天住人一样。”
她也笑道:“谁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会回来。”
“嗯。对了,刚刚在前面怎么没见到你?”
“我啊,我可不好去。”
我回神一想也是,她是妇人,家里闯进来一个男客,她自然不好上去的。
于是我微笑着走到桌边,她帮我脱下大衣,又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说道:“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人,不是什么歹人吧?”
我摇头,将査比兴的事跟她说了,她顿时高兴的说道:“那可好,那公主的病就能治好了!”
“这是当然!”
“那姑娘也就不用再进宫了!”
“……是啊。”
感觉到我的口气有些迟疑,水秀看了我一眼,顿时也像是感觉过来,轻轻的说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我没看她,只是握着茶杯出神。
刚刚,我还没有想这么多,但她这样一说,我的心绪也有些烦乱了起来。
裴元灏用妙言的事情引我入宫,一直将我控制在他的掌握之中,现在,如果妙言的病真的好了,我要离开,他会不会顺顺利利的放我走,这就是头一桩大事。
还有,宫里那些未完的事——
常晴,太师,南宫锦宏,和贵妃。
如果我走了之后,如果朝局再发生什么动荡,如果常太师和南宫锦宏还要对西川做出什么攻击,西川还能扛得过去吗?
一想起这些,我的眉头也不由的皱紧了。
就在我心绪烦乱的时候,采薇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嘀嘀咕咕的,我问道:“怎么了?那位公子呢?”
采薇说道:“夫人,我已经带他去客房了,也让人准备了热水给他,这个人,一边洗澡还一边唱歌,就没见过这么自在的人。”
一听这个,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査比兴这个人,的确跟我们平时见到的人有些不同,倒也有趣。
采薇说道:“夫人,他——他怎么长那样啊?看起来怪怪的。”
水秀在旁边问:“什么样子?很奇怪吗?”
采薇跟她形容了半天,水秀一听,立刻想起什么来:“金色的头发?姑娘,我们当年在渡来馆见到那个,鬼叔,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点点头:“这位査比兴公子可能就是洋人,也有可能——”
“不过,他的话倒说得好,比那个鬼叔流利。”
“嗯。”
我点点头:“除了模样,査比兴也实在不像是鬼叔那一类的人,想来他能坐上西山书院第三号人物的位置,自然是在西川根基极深的,不是随便一个洋人来,就能混进书院的。”
洋人……西川……
我想着,突然心里闪过一道光来,抬头问素素:“你看那个査比兴公子,他年纪多大?”
“啊?”
“你觉得,他像是多大年纪?”
素素想了想,说道:“他模样跟咱们不太一样,看不大出来。不过感觉上,应该跟夫人同岁吧。”
“哦……”
“就算不是同岁,若论大小,最多也就夫人相差一两岁的样子。”
“……”
“不过,他的脾性像个小孩子,我看哪,还不到十岁。”
旁边的水秀被她说得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但笑容中,多了一份难掩的沉重。
和我几乎同岁,最多跟我相差一两岁的,一个仿佛是洋人,或者有一半是洋人的人,在西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