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心思电转。
却觉得“吕丝雅”这番话颇难反驳。
特别是对拥有前世记忆，知道异界大战即将爆发的他来说。
不过，他还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抓住对方的破绽。
“倘若你真是吕丝雅和怪兽主脑完美融合的产物，岂非继承了源自‘母体’的力量？”
孟超盯着对方，冷冷道，“亿万年前的太古时代，‘母体’曾经掌控着这颗星球上，除了‘古人’之外的绝大多数生灵，倘若现在的异界，真的存在诸多土着文明，他们和‘母体’之间，应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对于继承了‘母体’力量的你来说，战胜这些土着文明，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需要用‘怪兽战争’这么残酷的方法，来完成如此血腥的试炼吗？”
“没错，我的确继承了‘母体’的部分力量，但你恐怕对‘母体’的生命形态有所误解。”
“吕丝雅”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力量之源，却是话锋一转，高深莫测道，“你以为‘母体’究竟是什么，某个‘蜂群文明’的核心吗？”
孟超微微一怔，反问道：“难道不是？”
在微脑输出的太古记忆中，“母体”操纵亿万太古凶兽，汇聚成“通天塔”，冲向“古人”的轨道空间站，那副惊心动魄的场景，包括今天出现在地球人面前的滔滔兽潮，的确很像蜂群文明的作战方式。
“很多人一看到‘虫潮，鼠潮，兽潮’之类的东西，就会下意识想到蜂群文明。”
“吕丝雅”淡淡道，“的确，铺天盖地、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蛇虫鼠蚁，亿万生灵，却只有一个大脑，一个意志，一个声音，想想都是很令人绝望的事情。
“然而，蜂群文明也有自己的弱点。
“由一个核心来掌控整个族群，等于是将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万一敌人直接破坏我方核心——比如‘怪兽主脑’之类的东西，就有可能导致整个族群的崩溃，貌似凶神恶煞的怪兽，都会在主脑被毁灭的瞬间瘫痪。
“哪怕敌人没有破坏我方核心，我方核心也有可能出错，特别是在天文数字的信息量和数据流，都源源不断输入到核心内部，由核心来处理的时候，光是不断上升的温度，都有可能令任何碳基或者硅基的核心，熊熊燃烧起来。
“再说，蜂群的核心，想要如臂使指地控制每一头‘兵蜂’，就需要有一套非常强大和稳定的远程信息交互系统，既要将主脑的命令传递到神经末梢上的每一头‘兵蜂’身上，又要从每一头‘兵蜂’那里，搜集他们所见，所闻，所感。
“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而且很容易遭受干扰——异界毕竟是一方灵磁干扰极其强烈，最基本的元素都变化多端的地方，连人类的无人机和思考战车都经常因干扰而瘫痪，主脑和它的‘蜂群’，又怎么可能维持长期的强大和稳定呢？
“正是这些致命缺陷，令烜赫一时，强横无匹的‘母体’，输掉了太古战争。
“在‘古人’的天基轨道武器，闪耀着亿万光球，如熊熊燃烧的火雨从天而降时，‘母体’也在毁灭之前的刹那，展开了思考和进化。
“‘母体’意识到，纯粹的蜂群文明是没有出路的，生命实在是这个宇宙间最有趣也最复杂的东西，无论它的计算力有多高，都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推动所有的怪兽，都朝‘最完美碳基生命体’的正确方向前进——它根本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所以，‘母体’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吕丝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孟超抛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分裂！”
“吕丝雅”继续道，“借助天基轨道武器降下的毁灭之火，‘母体’顺水推舟地将自己分裂成了上百枚碎片。
“这么做，既是为了将天基轨道武器的破坏力降至最低，并且最大程度提升地表毁灭之后的生存几率。
“面对从天而降的陨石，老鼠总比恐龙更有机会生存下去。
“更重要的是，‘母体’通过太古战争意识到了自己的羸弱和缺陷，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不可能战胜‘古人’，但它又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进化，才能卷土重来，彻底击败‘古人’。
“所以，它干脆将自己分裂成了一百份，同时选择了一百条逃生之路和一百个进化方向。
“当然，这一百份‘母体碎片’，未必都能从天基轨道武器的打击中幸存下来。
“甚至说，绝大多数‘母体碎片’，都早已湮灭在‘古人’的怒火，和亿万年岁月的侵蚀里。
“但总有那么七八枚，十几二十枚‘母体碎片’能幸存下来的。
“蕴藏在怪兽山脉内的这枚‘母体碎片’就幸存了下来，还变成‘怪兽主脑’，发展出了颇为强大的文明——我不可能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对不对？”
孟超倒吸一口冷气。
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地球人发现并俘获的，远远不是“母体”的全部，仅仅是“母体”的一枚碎片，一小部分而已！
在怪兽山脉之外，辽阔无垠的异界大陆上，还蕴藏着更多的“母体”碎片，并且，通过亿万年光阴的治疗和再度进化，已经成长为新的“母体”。
就像是切碎的水蛭，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重新膨胀起来，变成独立的个体！
孟超不愿相信如此惊人的事情。
但“吕丝雅”的话，却和前世记忆中历历在目的异界大战，能够遥相呼应。
孟超曾经非常奇怪，异界明明只是一颗星球，为什么会爆发出千奇百怪、形态迥异的几十种土着文明。
异界土着之间的差异，远远大于地球时代，拥有超级计算机和庞大核武库的文明国度，和仍旧使用弓箭和长矛狩猎的土着部落之间的差异。
而且，明明是极端落后的社会形态，却拥有比地球人更加强大的技术和兵种。
这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生物进化和文明发展理论，所无法解释的事情。
搞不好，前世曾经和龙城文明争锋的异界土着文明背后，都有“母体”的影子，这就说得通了！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吕丝雅”察言观色，见孟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们在天坑深处找到的，仅仅是‘母体01’，而在怪兽山脉外面，还有‘母体02’，‘母体03’，‘母体04’……甚至‘母体99’
“战胜并吸收‘母体01’，仅仅是开始，我们的征途，还长着呢！”
这话让孟超沉默了很久，才谨慎道：“但是，这么多碎片，都源自同一个‘母体’。”
“那又怎么样，你该不会以为，母体碎片之间，还会讲究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吧？”
“吕丝雅”哑然失笑，“肉弱强食，胜者为王，想要挑选出碳基生物的最佳进化方向，战争无疑是最快捷也最可靠的方式，就像养蛊一样，把一百条饥肠辘辘的蛊虫放在一起，最终能活下来的那条，肯定是最强大的。
“或者，你也可以将这个过程，理解成‘母体’的独特修炼方式。
“将自身分裂成一百份，在漫长的岁月中朝着不同的进化方向独自成长，长到千奇百怪、面目全非的模样，再进行养蛊式的自相残杀，厮杀到最终，幸存下来的那一份，才能继承‘母体’的全部力量，完成终极进化，获得再次挑战‘古人’的资格。
“所以，怪兽山脉之外的威胁，是真实存在而且迫在眉睫的东西。
“随着迷雾渐渐消散，这些同样受到‘母体’影响的土着文明，肯定会感知到怪兽山脉之内，‘母体01’的存在。
“就算他们原本对穿越而来的地球人，并没有太强烈的恶意，一旦他们发现，地球人已经通过怪兽战争，和母体的力量深度融合在一起，注定会将地球人，当成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
“也就是说，在地球人欢呼着怪兽战争的胜利时，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另一场，更加惊险，残酷，宏大百倍的战争——‘养蛊战争’的漩涡里去。
“现在想要脱身，已经太迟了，更何况，就算想逃，又能逃去哪里，经历了全面核战争，文明全灭，满目疮痍的地球吗？
“相信我，孟超，我之所以愿意向你透露这么多至关重要的绝密信息，就是表明我对你和龙城文明都没有丝毫恶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打赢这场该死的‘养蛊战争’，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没错，一起活下去，顺便，帮你这个‘母体01’，打败并吞噬掉‘母体02’，‘母体03’，‘母体04’直到‘母体99’，最终，由你独享‘母体’的全部力量，成为‘养蛊战争’的终极大赢家，进化成……‘母体2.0’，变得比太古时代更强，是不是？”
孟超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压脑域深处的惊涛骇浪，貌似冷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