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掉在废墟堆上,摔得很疼,没能够很快就站起来。
拱拱的情况似乎也并不怎样好,它的大半个身子被压在了几块水泥以及桌子的断缘之间。
有一根钢筋刺穿了它的后腿,可偏偏身躯被压住,那条腿无力地耷拉在了脏兮兮而满是灰尘的石堆上。
她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秋夕看。
秋夕被拱拱吓得出了神,待缓和下来,自己浑身上下就不对劲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什么东西,穿过她的鞋底,扎在了脚底的某块软肉上。
她的胃部跟着一阵泛酸。
但秋夕尝试不到那股酸味,只觉得难受极了,胃酸烫了食管,她连眼睛都黏在一起睁不开了。
秋夕趴在碎石堆上喘气。
等好一些的时候,她看着眼前的拱拱,拱拱立刻紧紧闭住了嘴巴,露出一个属于狮子的微笑来。
这是不怎么喜欢跳跃的猴子们表达友好的方式,拱拱还记得。
秋夕却无心理会她。
她扶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坐了起来,看到有一根长长的碎木屑扎进了脚底。
大约是哪张桌子的一部分。
入肉稍微有一些深了,但还好没有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秋夕忍痛拔出木屑,腿跟着她的动作哆嗦了好一会儿,直到染血的木屑被如释重负地丢开,她的脚部还有肌肉在机械性地痉挛。
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的那一堆东西还没派上用场呢?
又白忙活了?
秋夕撑着身体,艰难地扭了扭脑袋,稍微活动一下才往周围看去。
那些人呢?
蛇呢?
西塔和黛儿呢?
还有那个富豪?
都去哪里了?
为什么半点人影都没有?
她扭回头,盯着自己坐着的石堆。
莫非都被埋起来了?
那也肯定会有几个存活着的啊……
刚刚她也没睡多久……吧?
秋夕不确定起来。
不……看拱拱的样子,现在显然不是很久之后了。
那人呢?
秋夕擦了两下立着的一条桌腿,确认上边没有倒刺,也不会过分地摇晃,就扶上去站了起来。
她瘸着一条腿,茫然地看了一会周围。
周围似乎除了她,就只剩下拱拱这个活物了。
秋夕想到了之前那条小蛇,它那么小,说不定掉哪个窟窿里去了。
只要没被串成蛇串,也许就还活着。
这家酒店算是大的,可再怎么大,又怎么会一望无际?
但当秋夕往更远处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看不到更远处了。
不是她自己的视觉问题。
秋夕往天上看去,现在那温棚该倒了吧?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
沙漠。
老天,天空怎么会是沙漠的样子?
可明明就是沙漠的样子,却偏偏觉不出炎热,甚至一丝风也没有。
这该是户外的吧。
为什么反而让人觉得是依然在室内?
可又怎么会有室内,……是这样子?
秋夕抬手摸了一下脑门,手上立刻黏了一层汗。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热起来了。
同时脑门和手上一凉,……有风吹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秋夕转回身,拱拱立刻对着她轻轻低叫了两声。
她要救这只狮子出来吗?
之前这狮子疯狂上蹿下跳地咬人的画面她还记着呢,说不定现在它就是在假装可怜博取同情,等自己救它出来,就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秋夕看着狮子的后腿,决定先帮它处理一下那里的伤口。
往拱拱跟前走的时候,秋夕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有学员,做了诸如偷电那等恶劣的事情,导致整个挑战赛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可会是谁呢?
进挑战赛以来,她叫得出名字,留着印象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余人人数众多,根本难以分辨,说不准就有她没见过的人,那个人恰好是学员呢?
可如今挑战赛成了这样……
她怎么回去?
挑战赛里的人呢?
西塔和黛儿,那个富豪,那些其余参加了挑战赛的人……
他们会怎样?
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其实并不是存在着的生命?
他们如果没有生命,则自然无所谓诞生与死亡。
可怎么会有人没有生命呢?
秋夕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枚铸币。
拱拱似乎对于她的接近并没有表示出敌意,相反,还很急切地想要转过头来蹭她,却由于被压着而无法得逞。
秋夕蹲下去查看伤口,将铸币丢在了拱拱身上。
她身上的这身衣服还在,那个“诚恳的铸币师”的技能兴许还能用。
拱拱被那枚硬币砸上,但其实无关痛痒,那枚硬币甚至只是在她的毛发上弹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地上。
拱拱忽然低声呜咽起来。
她想起了被富豪从马戏团带走的那天,她同自己的朋友,父母,玩伴们告别了。
不,她都没有机会和他们说再见。
可离别确实发生了。
一直以来跟着她的那几只猴子,有一只远远地朝她丢了香蕉,另几只撵走了那一只丢香蕉的猴子,给她洗了个澡,刷了牙,梳了毛,磨了指甲,讲了很多很多话。
当然她还以为那是在唱歌。
之后的日子与在马戏团比起来犹如天壤。
马戏团里的伙食对于一只马戏狮子是顶好的了,毕竟她还是形象大使。
但在富豪那儿的时候,她吃过了几乎过去的狮生里从未品尝过的食物。
那些食物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但无一例外地珍贵,或着难得如人肉。
马戏团给她的活动地方足够大,但富豪为她包了小半个草原。
马戏团有时会给她穿各种各样的怪模怪样的衣服,令她觉得丢脸极了。
富豪则什么都不会管,任由她在草堆打滚。
她不开心闹脾气了,马戏团的猴子们会拿她喜欢的食物喂她,会和她做她喜欢的击掌游戏,但那只是因为每次做完拍手游戏,她都能得到一只美味的复合香肠。
而在富豪那里,她不开心闹脾气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
因为会挨打。
富豪和富豪身边跟着的那一堆人,不会惯着她的小性子。
要说起来,她也不知道留在哪里好。
狮子不做这样复杂的比较,她只是觉得难过极了。
虽然拱拱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难过,但她确实是难过的。
过去的狮生里,没有一次会这样难过。
即使是被马戏团的猴子责骂冤枉她吃了只猴子,最后大家发现那只猴子其实是偷香蕉的时候被关在仓库出不来的那次。
即使是倔强地去咬车轮胎,想让车上的漂亮猴子下来陪自己却被殴打的那次。
也不能比过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