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会因此等腥咸而皱起眉,却因口中的无味一惊。
她失去味觉了。
那些原来——不是幻觉?
但更要紧的,是胸腔里的紧缩。
她快要脱力了。
水流按压着胸口,使她呼吸有些艰难,可当她完全落入水中的时候呢?
秋夕不知以什么样子的表情看了唐守一眼,就发现对方并没有看着她,而是似乎盯着远处的水面在看着什么。
那里的海面在翻滚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是……什么?
有许多许多的亮点,在深色的海里像星星。
唐守将秋夕扯了一把,带着她往过游。
是精灵鱼。
秋夕在鱼背上小心地抖了好一会,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好冷。
冷得她牙齿打架。
唐守却皱着眉头。
这些据说被保护起来的鱼,为什么会在这里?
精灵鱼们带着他们极速前进,没一会,索莱勒姆就在身后成了小点。
秋夕被风刮得直哆嗦。
刚刚明明是一起掉进水里的,为什么这人一点都不抖?
她刚刚抬了个手,就发现唐守的脸在一片蓝光中,显得通红通红。
秋夕有点惊讶,她哆嗦着问:“你该不会发烧了?”
唐守摇摇头,即使是眼睛皮,现在也很烫。
没交流多久,远处的索莱勒姆,如有流星陨落,发出了震天撼地的巨大声响和夺人眼目的灿烂光芒。
索莱勒姆被炸了。
精灵鱼们停了下来,有几只还转了个头。
但随即它们用更快的速度朝远方逃离。
那里的影响,很快就会波及到周围的海域。
秋夕将身上的衣服拧了几下,罗菲和加尔,还有罗菲的恋人,都被葬在那里了吧。
之前她看罗菲的日记,还以为那会是罗菲写来混淆视听的,毕竟那些文字着实不太符合她的身份。
现在——
也是算混淆视听吧,罗菲她,在自欺欺人。
她对罗菲与乔比之间事情的了解,大多是通过罗菲的日记和加尔之前的讲述的。
其实打罗菲与她见面,两个人似乎都还没说什么话,但也许是曾经以罗菲身份生活过的原因,秋夕莫名有点难过。
也许她现在,明白一点点,为什么罗菲要带那些弊大于利的衣服跑来索莱勒姆了。
在索莱勒姆被炸毁的前些时候,罗菲也在抱着……吗?
加尔又在做什么?
还有那个从唐守怀里滚落的人头左拉。
还有欧布。
他们在做什么?
秋夕想着罗菲对着那个红发女人的轻蔑笑容,又拧了一把衣服。
还是湿的。
唐守以极其占位置的盘腿姿势坐在精灵鱼背上,索性鱼背并不窄仄,秋夕也有一席之地。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小金。
在某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忽然扭过了头,以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秋夕。
:“秋夕……”
他确实念了一句。
秋夕回过头。
她似乎不曾告诉过他自己姓甚名谁。
:“你刚刚,叫我?”
说起来,除去这件事,也确实有很多问题要问。
但唐守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我刚刚并没有叫你。”
他忽然站了起来,不给秋夕反应的时间,就从这条鱼背跃到了那条鱼背上。
秋夕吓了一跳。
精灵鱼还在疾速前进呢!
即使它们只是静止着,鱼背下头的深色,也是人躯无法丈量的深渊啊。
精灵鱼突然停下来了,它们互相碰了碰脑袋上的伴生水母。
唐守却并未因为这突然的停顿跌落,他在半空跃起,顺势回到了秋夕所在的鱼背上。
:“你看那边。”
他用手指了指索莱勒姆的方向。
远处有大片大片的雾气夹杂着噼啪的火星升腾了起来。
那一片海水热起来了,并且冒着水蒸气。
想必索莱勒姆附近的海水,已经被煮开,成沸水了。
如果有精灵鱼在索莱勒姆附近活动,那么出于本能的趋利避害,提前逃离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索莱勒姆被炸之前,空间也曾经剧烈动荡过。
精灵鱼能感知到,也并不奇怪。
而顺道救了他们,也或许是美妙的巧合。
秋夕有点感动,大家同样逃难,精灵鱼还是对自己伸出了援手。
她立刻想到了乔比。
他的每一寸神经,如今也该都死掉了吧。
也许在落入沸水之前就——
就已经死了。
加尔在那一瞬间无法抵挡的毁灭之势来临的时候,还在看天空。
星星很漂亮。
刚刚他想到了那个研究员,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活着了。
自己也是。
加尔看了一眼坐在废墟旁一言不发的欧布,慢慢走到失魂落魄的罗菲身边,喊了声“嫂子”。
罗菲回过了头看他。
加尔就也坐到她身边,他微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精灵鱼钻戒,用发白的手指递了过去:“这是哥哥存进银行里的东西——”
还有三封信。
一封给加尔,一封给护卫队,一封给罗菲。
给罗菲的那个是夹在加尔那封信里的,乔比原先没有打算给罗菲,只是写了,存起来,就这样而已。
加尔把钻戒和那封信,托人在自己进索莱勒姆特监之后,混在零食里邮寄过来。
他之前按照那封密文的线路走,找到了不少东西,顺道,也拿出了被索莱勒姆上层侵吞的东西。
罗菲的手指捏着信封,那里面的东西,似乎只有薄薄几张。
她将怀里乔比神经做出的花束和头骨片放在腿上,抖着手和嘴唇去拆信。
钻戒她戴上了,很合适。
其实她还没看清信上写了什么,眼睛就雾蒙蒙地了。
罗菲热切而虔诚地亲吻信纸,而后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信上的字。
旁的话她什么也看不进去,只看到那句“我爱你”和“那时候,我才就会向你求婚了”。
罗菲低下头,用嘴唇触碰头骨片上的痕迹。
她用手指轻轻揩了两下小盒子,又对着那骨片上的斑痕吹了一口气。
哄小孩子一样,罗菲笑了起来:“不疼,吹吹就不疼了——等下也要忍住哦,你是大孩子了。”
罗菲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都变了形:“但也没关系,因为是我。”
罗菲笑着咬一下嘴唇,她跪了下去,把自己戴着钻戒的那只手伸向石块上堆放的盒子与骨片:“乔比,我们都不会因为黑暗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