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没有感觉器官,所以绝不会感到疼痛。冯茂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在元婴状态下感受到痛苦,排除了元婴感受到痛苦的可能之后,剩下的可能只有元婴开始崩溃。引发了元婴连接的部分一起崩坏。
元婴不愧是元婴,冯茂在这种时候依旧冷静的仿佛清风拂面。不反抗不逆转,元婴外那层少阳太阴之物开始自动转化为灵气的同时,冯茂借着这股灵气维持对身体的监控。
本以为是元婴要先崩溃,没想到崩溃的却是肉体。浸润在灵气之中的肉体曾经坚如磐石,在这个隔绝了所有灵气的奇妙法阵中,磐石般的肉体瞬间失去了凝聚,开始不受控制的出现解体迹象。
元婴状态下无惊无惧,哪怕是自己的身体呈现解体,冯茂也只借用元婴外那层少阳太阴之物转化出的灵气维持冷静的观察。以前只是认为肉体在充满力量的世界中生出灵气,却没想到外界力量对肉体拥有决定性的影响。与这些力量断绝联系的肉体连自我维持都做不到。
解体迹象进行到某个程度之后开始变化,仿佛一部分磐石化作了细沙,以前靠世界灵气滋养的部分开始不受控制的损坏,另一部分则继续存在。
观察着自己肉体的崩坏也没有让冯茂感到恐惧,以前学到的知识以及自己的思考中有一部分就是关于‘化神修士’,冯茂认为金丹与元婴修士走的时候创造出能够更有效吸收天地灵气的器官,利用世界力量的效率大大提升。化神修士本身却是创造出自己的肉体。
在感受到身体在隔绝了与外界力量连接后出现解体的现在,冯茂的所有知识都指向一种可能,如果能创造出无需灵气就能维持的肉体,自己大概就拥有了进入化神修士境界的肉体基础。
没有迟疑,冯茂放弃了对肉体的监控,利用元婴外层的灵气引导着元婴内存储的原初干细胞进入崩溃身体留下的空缺,促使它们分裂后吸附在能够维持存在的那部分肉体上,试图靠着肉体本身的需求,让身体自行选择转化方向。
这是一个将自己交给天意的选择,失败的话只有死。这个逻辑被判断为有效逻辑之后冯茂毫无情绪的接受了这个命运。修真之路无穷尽,身死道消乃自然。如果不能获得突破,苟延残喘的活百十年,与没有活过并无分别。
身体的崩溃貌似已经结束,在空荡荡的位置中,干细胞正在以冯茂无法理解的模式在结合,进而将分崩解体的身体重新连接起来。元婴内的原初干细胞已经用尽,冯茂开始分解着元婴,利用那点灵气维持干细胞继续自身分裂复制。
元婴内部的一切逐渐掏空,在元婴由太阳少阴之物构成的物质不断转化为灵气,这个婴儿般的奇特存在本身在逐渐消耗。最终元婴自身都已经无法维持,从冯茂的丹田位置消散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丹田一直是冯茂灵气中枢,消失的部分最多。即便不用灵气探测,冯茂都能靠肉体感受到那里仿佛成了无底深渊般的存在。
最后一丝灵气消散的同时,冯茂整个人沉入了无尽的黑暗,好像穿透了一切,向着下方坠落。
冯茂无法控制这样的感受,只是清醒的知道这是濒死状态下的脑部幻觉。被从这个状态下救回来的人都有过相同的感受,这证明了修补后的身体并没有能维持住生命系统。自己的努力大概率失败了。
既然如此,冯茂放弃了所有努力,准备在这种幻觉都无法维持的尽头挺起胸膛穿过死者方可经过的大门。
在遥远的上方传来一声清亮的佛号,“阿弥陀佛,种善因结善果。我佛慈悲,施主在述利亚心怀善念,便由贫僧助施主一臂之力。”
随着这句话,一股并非灵气的力量开始帮助冯茂的肉体完成最后步骤。冯茂淡定的不解,也不知道这位是真和尚还是仁波切。能确定的是,这位实力相当高强。冯茂的身体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茂眼前一亮,就见一位光头盘膝坐在自己面前,身上放射出七彩佛光。就见他左手合十,沉声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念诵声放落,就听传来仿佛极为遥远的怒喝:“贼人!你放开先生!”
冯茂觉得好像是自己某个学徒中,然而此时也无力量再关心这些。崩解后的肉体重新得以连接,一种微妙的生命力在这具身体中开始流动。这种全新的感受从未有过。冯茂无力分辨细微之处,只能尽力保持自己平静的状态。
过了不知多久,细微的刺痛出现,随即沿身体各处蔓延。当全身各处都感受到刺痛之时,冯茂叹了口气。耳边传来破风箱拉动般的声音,这是冯茂的身体发出的动静。冯茂奋力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先生醒了!”旁边立刻有人喊道。
冯茂想抬起手揉揉眼,却丝毫动弹不得。很快,好几人快步走进来围在冯茂身边,“先生”“总督阁下”“殿下”,好几种称呼让冯茂大概弄清楚自己周围到底是谁。
“我……眼睛……看不……清,帮我……擦。”冯茂用尽了力气想解决最想解决的问题。
没人行动,那些人也没再发声。呆立一阵,这帮家伙中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冯茂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再次艰难的发声,“扶我……坐起,我想……看看……我自己。”
视野里模糊的身影没人动弹,冯茂不快的说道:“茱莉娅……帮忙。”
“先生……我不忍心……”茱莉娅已经哽咽起来。
冯茂尽力劝导:“不过……是……身体破……碎。我见的……多了。”
茱莉娅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边哭边答道:“先生……您的角膜……都毁了……这才会看不清……”
“哈!”冯茂明白了为何视野中一片模糊,原来不是自己昏睡中照料不周,而是自己的角膜在重组中没能恢复澄清。自己还有人照顾,这让冯茂感到颇为安慰。
安慰之余,冯茂问道:“和尚……呢?”
“那个孔雀王朝的和尚已经逃走了,我们派了人追赶,一直没见到踪影。殿下还记得是怎么被和尚偷袭的么?”马洪连问带答,让冯茂大概明白了自己这些手下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没有和尚相助,冯茂大概就死掉了。相助却被当做加害,和尚也冤枉。
“你们先……离开,我睡一会儿。”冯茂命道。
屋里留下一名学徒,其他人退了出去。冯茂也不去看到底留下了谁,闭上眼感受着全新的身体。体内居然再无灵气,那些奔流着强大灵气的经络完全感受不到。
然而冯茂却清楚的感受到世界的力量与以前没什么不同,都在以玄妙的方式出现,并且无视一切,自由的穿过任何东西。冯茂的身体也没能阻止这种状态。最大变化就是冯茂体内的物质依旧受到影响,作为物质结合的冯茂身体本身不再受到影响。
既然自己能够感受到这些,那说明自己一定还有感受到灵气的能力。冯茂却找不出这股感受的能力源自何处。
只有几天里被人照顾,除了有人帮着擦拭便溺之外,冯茂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状态。曾经仿佛毛玻璃般的视力正在恢复,冯茂已经逐渐看清一点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皮肤好像被剥掉一般,露出了红色的肌肉。肌肉上有道道伤痕,只是看不清楚那些口子的细节。
至于说话的原因是声带大部分干脆消失了,应该是在身体崩解的时候融掉了吧。不管冯茂自己觉得肺部呼吸已经正常,依旧没办法良好的发声。
又过几天,身体恢复的更好。冯茂让茱莉娅搀扶自己下地走走。茱莉娅不情不愿的给冯茂缠满了绷带的身体上批了件外衣,把冯茂身体搬运成坐姿,然后架着冯茂的身体,呈现出直立状态。
身体的损毁程度令冯茂自己都惊讶,感受到了从脚到脖颈直立的感受,冯茂才确定自己丢失了太多的部分。内脏仿佛被掏空之外,四肢曾经流动着灵气的部分统统由内到外出现了损坏。
让茱莉娅搀扶自己躺下,冯茂艰难的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个什么样子?”
茱莉娅听到这话没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眼眶,抽了抽鼻子,“先生,那名贼子下手太狠,还故意让您受罪。我见到您的时候……您都被切成了好多块。都靠您自己的元婴强行把身体连起来……连……连……”
“是不是元婴都没了。”冯茂问。
茱莉娅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然后带着满腔怨毒说道:“我定然会找到那名贼人,将他切成碎片!决不能让先生平白受苦!”
冯茂不想说什么,茱莉娅要千刀万剐的贼人可就躺在茱莉娅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呢。
此时就听门响,阿里走了进来,他凑到冯茂面前,痛苦的说道:“总督阁下,我愿意为阁下效力。然而我听说教廷已经派了人前来。总督阁下从来对我很好,定然知道我的难处。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阿里转身就走。等愕然的茱莉娅大骂出声,阿里已经早走的不知去向。
冯茂也不生气,本来阿里就和自己没什么交情。能跟在冯茂做了这么多事,冯茂还觉得得感谢阿里才行。
其他部下听到茱莉娅的怒骂,都进了病房。听茱莉娅讲了阿里的的而被判,众人低声商议一阵,都先出了病房自行商议。冯茂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修习。
有过了不知道几天,冯茂只觉得眼睛恢复了大半。虽然看东西还是模糊,却不是那种眼睛本身病变,而是单纯的晶状体不够圆导致的近视、远视、散光。
把手臂凑到眼前就能看清上头可怕的伤口。一块块拼凑起来的肉块被白色的组织连接在一起,皮肤也没有再生,手臂就如生物实验室里的塑胶人体标本一样恐怖。
也不知道身体的再生还需要多久,是不是自己干脆先回布加勒城躲避一阵?
这念头一出,冯茂又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干为好。在布加勒城可是有菲特沃门阁下这种圣殿医学院校长。冯茂自己从来不讨厌实验,然而这位校长阁下就是个试验狂。得知冯茂变成这般模样,大概率要把冯茂拿去做实验。
落到这位阁下手里,生还率基本等于零。
正在腹诽中,随着一阵争吵声,门被推开了。冯茂大概能确定来人一身白袍,还是不达米亚教廷的白袍。只是不知道是白袍图拉或者是更高级的大图拉。
白衣图拉站定后就说道:“冯殿下,我受教廷所命,召集你的总督卫队移防其他地方。”
马洪怒道:“你们撒乌迪家族的凭什么自称是教廷命令?”
白衣图拉不急不躁的向冯茂走来,马洪立刻挡在此人面前阻止他继续前行。冯茂感受到这名白衣图拉对着自己施展了检测法术,应该是判断自己的身体状态。果然,这名白衣图拉维持着探测阵的时候就继续说道:“冯殿下,若是您不信,可去教廷求证。”
马洪直接对白衣图拉释放了法术,白衣图拉身形摇都没摇,硬扛着马洪的法术,依旧得意的说道:“冯殿下,这就是您对待教廷使者的礼节?”
“马洪,你退下。”冯茂命道。
等马洪不情不愿的退后一步,冯茂说道:“这位使者,给我们点时间,二十一天,请在二十一天后再来,那时候我定然让阁下满意。”
“二十一天太久了。我没办法向教廷交代。”使者不依不饶。
“那你觉得多久合适?”冯茂问。
“今天如何?”使者傲然答道。
“呵呵。阁下何必这么着急,我完全搬走总得有点时间。若是二十一天不够,十四天如何。若是教廷允许阁下杀我,以我现在的模样,阁下早就动手了。既然教廷没有如此命令,阁下又何不让我从容离开呢?”
白衣图拉想了想,丢下句“十天,只等十天”,便傲然离开了简陋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