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早已泪水潸潸,泣不成声,西凉王来到她和顾北的身边,将手中的婚服交给顾北,微笑着扶起二人,说道:“你们俩可真行,好端端一个盛世王朝,处处都有你们的身影,扰得本王寝食难安,这还有脸哭......”
长缨“噗嗤”一声笑了,她挽住西凉王的手臂,亲昵地撒娇到:“那父王为何还来北国?”
“哈哈哈......”西凉王笑着说道,“本王不来,你和顾北还能想起有我这个父王吗?话说回来,北国新主这件事,办得还是叫本王十分满意!”
“母后呢?”长缨连忙问道。
“她身子抱恙,受不得舟车劳顿,却是十分想来,本王临行前,一再嘱咐本王要将你二人带回西凉,她可是许久未见你了啊......”
长缨擦了擦眼泪,转身对段岭屈膝施礼,说道:“皇上......我谢谢你如此周全的考虑,以前总是对你态度蛮狠,动不动就拳脚相加,还望皇上勿怪......”
大家听长缨说完,皆掩面偷笑,顾北也同长缨一起想段岭施礼,说道:“顾北真的谢谢你,皇上,多谢!”
段岭手挽着欧阳依依来到顾北、长缨和西凉王身前,冲顾北点点头,回礼说道:“北冥王携皇后......祝国公大人新婚大吉,祝北国与西凉永结同心,世代友好!”
段岭说完,鼓乐声四起,一时间众臣齐拜,举国同庆。
董里终于逮着机会,从人堆里挤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彤彤的匣子,来到顾北的身边。
“顾大哥......”董里也是满脸喜气,他深施一礼,朝顾北和长缨说道:“小弟董里祝福大哥大嫂永结同心,早生贵子!”说着,将手中的匣子举到顾北身前。
“这是?”顾北知道董里才任禁军统帅,囊中并不富裕,唯恐他破费,于是语气中充满了责怪,“待会多吃点喜酒,一家人何必如此破费?”
董里也怕坏了婚礼的气氛,凑到顾北耳边说道:“顾大哥,这是柄文生前留下的,寄存在他一个手下那里,万般嘱咐一定要在大哥与公主大婚之日拿来。”
顾北听罢一怔,连忙从董里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红匣子,跟长缨耳语了两句,便独自来到偏殿,殿内空无一人,他推开门坐到门槛上,抚摸了两下匣子表面,微微一笑,说道:“还是柄文贴心,这个时候都能惦记起大哥来......让大哥瞧瞧,你这个家伙给我留些了什么......”
顾北打开匣子,只见匣子内平铺着一封书信,书信下面,竟然是一套价值连城的新娘饰物:纯金打造的凤冠抹额,珍珠玉石镶于其上,熠熠生辉,晶莹剔透的项坠与手镯一眼望去奢华高贵。饰物四周摆放着六枚金灿灿的大元宝,分量十足。
顾北的眼睛睁得如牛眼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只见信纸上赫然是谢柄文歪歪扭扭的笔迹,还未读,这眼泪已经“嗒嗒嗒”地掉在了纸上。
“大哥,你总说我要变得聪明一些,哈哈,这次被我成功地骗到了吧!实不相瞒,小弟我挣钱真是一把好手呢,你看看,我都攒了好多好多银子,又把它们换成了这些东西。本来我想,留着给依依。后来一想,大哥你一定结婚比我早,而且你心里惦记的事儿很多,没工夫给长缨姐准备这些,我替你准备好了,记得,夸我!谢柄文敬上。”
顾北抹着眼泪,哽咽着说:“柄文,你真棒......”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搭在顾北的肩膀,柔声说道:“夫君......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了?”
顾北回头,只见长缨一袭大红华衣裹身,三千青丝似锦缎流泻于银河,双眸如水,肤若凝脂,整个人好似夏日如火的骄阳,又如精灵透彻的冰雪,雍容柔美,仙气飘飘。他连忙站起身,将手中的红匣子呈现在长缨面前。
长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啊......夫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简直太让我惊喜了,夫君!”长缨踮脚在顾北颊上一吻,欣喜地朝外面喊道:“你们快把我夫君的婚服拿过来让他换上......”
只见欧阳依依领着一帮仆人快步走来,顾北笑着对长缨说道:“缨儿,那我就去换衣服,你和依依先过去等我。”
顾北说话的时候,将袖中的书信紧紧捏住,生怕被长缨和欧阳依依看到。欧阳依依看到长缨捧着的珠宝饰物,也发出一声惊叹:“哇......缨儿姐,我这个当皇后的都没有如此奢华的饰物,好羡慕你啊。”
长缨得意地看了一眼欧阳依依,歪着头说道:“嘿嘿,你快点帮我把它们戴起来......”
顾北在内屋换上婚服,又拿起桌上的书信,反复读了几遍,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有些朋友,无论生死,都能带给自己心底最柔软的触动,任何时候,想起他,风轻云淡,落日恢弘。
西凉王也是忙碌一天,微醺的他斜躺在宽阔的卧榻上,久久不能入睡,翻身而起,披衣出门,北国皇城内清凉安静,一轮弯月挂在梢头,淡淡的银光洒在地面上,清辉如流水,凉意似瑶琴。
西凉王抬头看了看黑蓝的苍穹,思绪渐渐地飞向了当年。
当年,他还是西凉王子,他的心里没有江山也没有江湖,只有一个叫秋雨真的姑娘。
无论风雨,他都守在这座森严的宫门外,也是这般仰着头,看同一片苍穹,念同一个名字。
如今,他终于进得宫来,可她早已烟消玉损物是人非。
西凉王踏着沉沉的步履,往宜兰宫的方向走去。这座宫邸,曾是多么令他魂牵梦萦啊,当年哪怕又一丁点的风声雨声从这里传出来,都能让他彻夜难眠。西凉王此时,竟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每走几步,都停下来侧耳听听,希望能听见淡淡的琴声,或是欢笑声。
前面树影绰绰,宜兰宫里竟有灯亮着。
西凉王遁着灯光走过去,只见宜兰宫的院内,几名仆人提着灯笼,围着顾北和长缨二人,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香案,案上供奉着精美的糕点水果,燃着大红的香烛,宜妃的牌位前,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献着一枚“血兰花”的种子。
只见顾北和长缨深深叩首,香案前燃起黄表佛香,顾北洒完茶酒,抬头看着宜妃的牌位,轻声说道:“母亲......孩儿今日大婚,特携妻子长缨前来祭拜母亲,缨儿她是西凉国的公主,与孩儿一见倾心,孩儿今后,将与白头偕老,望母后在天之灵护佑我俩,护佑北国和西凉......还有,杀害母亲之人,如今也被孩儿囚于地牢之中,永世不见天日,孩儿算是给母亲报仇了......”
长缨接着说道:“母亲大人在上,请受长缨一拜!”说罢俯身叩首,又道:“长缨今日嫁于顾北为妻,誓与顾北伉俪齐心,请您放心,我一定做一个贤妻良母,将顾北喂得白白胖胖......”
西凉王禁不住微微一笑,顾北和长缨齐齐回头,唤道:“父王......”
西凉王微微颔首,来道宜妃娘娘的牌位前,顾北和长缨起身,站到一侧,西凉王垂下眼,久久不语,而后,他缓缓跪了下来,自桌上拈起一沓黄纸,置于烛火上点燃。
闪烁的火焰中,西凉王威严的脸上布满了悲伤,两滴清泪滑落,溅湿了面前的灰烬。
“雨真......一别二十年,我终于来了,你看,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他们情投意合,了却了我当年的夙愿啊......雨真,你是不是在那边很孤单啊,每每在我的梦里,你都是眼中带泪,哭哭戚戚的,你看,段泓那小子也过去了,和倪姑娘一同走的,人家俩伉俪情深,指定是无暇顾及你......你莫急,老夫在红尘中也忙不了几年了,很快就会来陪你了,你乖乖等我,不要再哭了......”
顾北没想到西凉王对母亲的感情如此深厚,当下动容说道:“父王春秋鼎盛,怎能在母亲的灵前妄谈生死......夜深了,咱们回吧!”
西凉王站起身,朝宜妃的牌位深深一躬,转身来到顾北和长缨身边,将他们二人一左一右挽住,缓缓走出宜兰宫宫门。
西凉王又看了一眼宜兰宫,感慨地说道:“人生一世,犹如白驹过隙啊,你们二人听本王一言。”
“父王请讲。”
“从今往后,北国与西凉便是一家了,若有一天,本王撒手西去,西凉国的万里江山,却不能白白让北冥王捡了便宜,本王膝下就长缨这一个孩子,顾北啊,本王不求你其他,只求往后善待长缨,善待我西凉百姓,你,能做到吗?”
顾北知道,终有一天,西凉王会找自己谈托付西凉国一事,没想到他竟挑在了自己大婚这天。
无论为王还是为臣,他都没有做过任何的准备,只凭着一腔诚挚与热血,坐到了北国国公之位,个中艰辛,只有他和长缨知道,但是西凉王突然提出要传位与他,顾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缨知道顾北心中的为难,她对西凉王说道:“父王,你放心,我和顾北俩人,一定会谨遵您的嘱托,将西凉国变得国富民强!”
西凉王微微一笑,看着顾北问道:“顾北,你说呢?”
“父王,今日我与缨儿大喜之日,这等国之大事,咱明日再议不迟,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顾北打着哈哈想搪塞过去。
结果西凉王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佯怒道:“好小子,本王的千金,跟随你这么久,你以为段岭小儿以千乘之礼,将本王接到北国来,本王便能轻易放过你?本王这就告诉你,没门!缨儿,走,父王这就随你们去婚房一叙,西凉国的事若是说不清楚,父王明日就带你会西凉!”
顾北赶紧笑了笑,拉着西凉王与长缨快步往自己的婚房走去。
婚房内喜气盎然,红彤彤一片,刺得西凉王微微闭眼,说道:“唉......本王也是无奈啊,但凡膝下有个儿子,也不会这般委屈你俩啊。”
长缨扶着西凉王坐到座椅上,为他沏了一杯清茶,坐到他身侧,头靠在西凉王肩上说道:“父王......顾北眼下是北国的国公,虽说北国江山已经逐渐稳固,但段棠谋反之心不死,段棠又是他与北冥王的兄弟,他们二人实在难以痛下杀手,段棠一日不除,北国便一日不稳。若顾北答应了父王,做了西凉大王,两国之间难免会有种种冲突,这不是叫顾北为难吗?”
西凉王推开长缨,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谬论,什么叫让他为难?本王将江山都给他了,他还为难什么,顾北你自己说,你真的甘心屈居段岭膝下,做一个国公了此一生?”
顾北坐到西凉王对面,舒了口气,说道:“父王,无论西凉还是北国,甚至北蒙,以及其他一些小国,天下终将一统,百姓和谐相处,国君也不再为抵御外敌而劳民伤财,众生皆兄弟,四海为一家,东西南北不分国界,人人口中能食天下美味......”
“慢着!”西凉王摆手问道:“慢着......顾北,难道你想将我西凉国与北国合并?本王告诉你,我大西凉的百姓,绝不会被北冥王所奴役,就算本王死了,他们也不会听你这般胡搅蛮缠,大不了本王回去下一道诏书,从西凉国挑出一位天选之子,继承本王的王位。什么天下一家,纯属无稽之谈!”
顾北料到西凉王会如此决绝的否定自己的想法,他听西凉王说完,点头说道:“父王言之有理,天下一统也只是顾北我心中一夙愿,要想真的将它实现,恐怕须得一位胸襟足够睥睨天下的帝王才行......父王,顾北答应你,往后一定缨儿一起,把西凉国治理得兵强马壮,人人安居乐业!”
“哈哈哈......这才对嘛,这才是本王的好女婿嘛......行了,有此一言,本王今夜便能睡个安稳觉了,你们莫怪本王不解风情,扰了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早点歇息吧,明日起来,随本王回西凉吧......”
西凉王说罢,起身推门而出,留下顾北和长缨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