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也没有料到,川南城号称“天下第一要塞”竟被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就攻了下来。她并没有让大军入城,而是只率领了一千骑兵来到王府大殿。
“唤段棠出来!”长缨命令道。
然而,莫说大殿,就连王府里的人,几乎都不见了踪影,部下来报:“禀公主殿下......一位自称刘二的前来求见。”
长缨跨在马背上,微微点了点头,很快,刘二领着一帮弟兄们向长缨跑来,他们已经听闻长缨公主不伤一兵一卒,顺利攻克川南城的消息,个个无不对长缨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见到长缨,便跪于马前,叩首说道:“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起来说话!”长缨知道这帮草寇匪人虽说平日里作恶多端,但此番顺利攻下川南,他们却是功不可没,因为他们这些时日的奔波,川南城的百姓对北冥王的军队毫无戒备之心,再加上大军并未入城,这与百姓们先前的苦恼大相径庭,眼下全城显得平平顺顺,和和谐谐。
刘二站起身,拱手说道:“禀公主殿下......城内百姓的门上,现已全部主动张贴了北冥王的画像,更有一些通情达理的百姓,组织在一起,要将先前派发下去的银子尽数上交给公主殿下,此时正在王府门外候着呢。”
长缨听罢,调转马头,往门口走去。果然,门外聚集着一大帮川南百姓,为首一位高龄老者,见长缨全身披挂地从门里走了出来,当下拜倒在地,颤声说道:“这位女将,便是国公大人的妻子吧......老朽有礼了!”
长缨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着说道:“大爷,小女怎们能受你们如此大礼啊,赶快请起!”
这位老者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瞪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长缨,说道:“老朽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西凉王的千金吧!”
长缨笑着说道:“没错!”
“那这场大战......到底是北国赢了呢,还是西凉赢了呀?”
长缨料到这位迂腐的老者一定是来着不善,于是转身站到王府大门前的台阶上,高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川南城正式由北冥王大军接管,北国罗恕元帅,暂任川南巡抚,处理城内一切事宜!诸位,我这就告辞,北上与我夫君顾北团聚,咱们后会有期!”
长缨话音刚落,就听见罗恕喊道:“公主请稍等!”长缨放眼望去,只见罗恕赶着一架马车匆匆而来,他扫了一眼围在门口的百姓,沉声喝道:“罗恕在此,你们现在请各自回家,如有其它要事,明日一早,本帅在王府大院候着!”
百姓一见罗恕威风八面,话语之间容不得他们又半分侵犯,于是皆叩首行礼,转身离开了。
长缨指着马车问道:“罗元帅......里头可是陈萋萋?”
罗恕点头说道:“小姐她情绪很差,方才于我大闹了一通,无奈之下我只好封了她的睡穴,这才得以安稳......公主,如果将她留在川南,恐怕......”
长缨见罗恕一脸发愁的模样,“哈哈”一笑,说道:“我会将她带走,你只须将川南城治理好,同时上奏北冥王,让他尽快委任一位得力的巡抚前来。”
“公主说的极是!”罗恕一听长缨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当下松了一口气,说道,“公主指挥此战,真叫罗恕大开眼界啊,我随陈老元帅多年,不曾想公主殿下竟也这般精通兵法......我的确得尽快上奏皇上,早日回到河界,否则......”
“否则,西凉随便那位将领,都能击破西北军防线,直取北国京城,对吗?”长缨笑着问道。罗恕见长缨一语中的,只得红着脸点头,长缨笑了笑,说道:“我西凉却非元帅心中所想,西凉以北,有的是大片富饶肥沃之地,何必舍近求远,与北国为敌?不过,你罗恕能这样想,就说明北国至少有半数的百姓,想法和你一样......罢了,我得动身了,罗元帅,告辞!”
罗恕躬身施礼,看着长缨钻进马车,缓缓离去,他突然高声喊道:“公主,请挑些护卫带上,路途遥远,让他们沿途护送你们......”长缨在马车内回道:“那就有劳罗元帅了,你派人跟上就行,你的陈家大小姐醒了,我陪她说会话......”
罗恕一听陈萋萋醒了,连忙耸了耸肩,转身跑入王府院内,对几位部下吩咐道:“你们几位率五百轻骑,沿途护送国公夫人直到花都,而后返回,不得有误!”
“遵命!”
川南城被长缨攻下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顾北的耳朵里,他明日就要抵达花都了,这果然是长缨给他的一个惊喜,他心想:长缨平日里在自己身边百般柔弱温顺,不曾想竟是这般熟知兵法,普天之下,要想不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一座城池的将领,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顾北捧着书卷坐在客栈的窗户旁,任思绪飘飞。
下山后的这些时日,他基本是糊里糊涂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被诸多的人推到了北国国公之位,如今回想起来,他最初的愿望,不是寻找师父的遗世锦囊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锦囊是一封信,一首诗,一段话......后来,他以为锦囊是一本秘籍,一番忠告,一场相逢......再后来,他发现锦囊是一些人,朝堂江湖上的人,历经风雨变迁,仍然活着的人......
直到此时,他推翻了先前所有的想法,也许,锦囊是一杯茶,一滴雨,一股清风,一次日出日落,一期花谢花开......
世间他唯一的亲人段棠,他一定回来花都的吧。顾北心想:如若他不来,那么,最早之前的那场相遇,将变得毫无意义。
花都的魅力依然不减当初,顾北刻意去了趟折柳斋,然而这里早已面目全非,除了门上的两行对联之外,其余的全部换成了“关刀局”的特色,极尽奢华。
自然而然,顾北被拦在了折柳斋的门口,几位凶神恶煞般的家丁堵在顾北身前,一句好声气都不给,顾北就是顾北,他这次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们进去通告一声,就说顾北前来拜访老尚书倪大人......”
“顾北?”其中一位家丁傲慢无礼,昂着头说道:“没听说过,我家千岁老爷前几天进京面圣,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但是,他身边的一位家丁耳朵却比较尖,细细这么一琢磨,连忙深施一礼,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可是当朝宰相、北国国公顾大人?”
“正是!”顾北说道,“这位大哥倒是不枉跟了倪大人一场......能识得我顾北......前面带路吧!”
身份一名,顾北可就是这里的上宾了。
“国公大人驾到......”家丁这一嗓子,恐怕半个花都城都知道顾北到了!他笑嘻嘻地来到正厅,也就是先前摆放母亲灵位的屋子,这里如今变成了倪雄的会客厅,檀木桌椅古色古香,雕梁画栋,佛香氤氲。
顾北上座,仆人看茶。不多时,几位华衣男子登门叩见,自报家门。
“顾大人,草民高永其参见国公......”
“草民徐鼎......草民罗永胜......草民......”
顾北不愿记住这么多名字,便招手让他们坐到一旁,而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我与你们的老爷倪雄倪大人,昔日同朝为官,英雄惜英雄,他的‘关刀局’,也曾帮了我不少的忙,只是碍于同僚口舌之嫌,我们俩啊,明面上往来较少,如今他卸任,我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咯......”
名叫高永其的男子拱手说道:“禀国公大人,倪千岁他进京面圣至今未归,难道国公不曾听闻吗?”
“进京去了?”顾北皱着眉头问道,“这段日子,我从与罗元帅川南平乱,倒是很少听闻朝中之事......去了几天了?”
“禀国公,五日。”
“那该回来了......”顾北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进来从皇城中传出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这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一脸疑虑地望着顾北。顾北故意买了一个关子,问道:“你们猜猜......这个主意是何人给皇上出的啊?”
高永其他们面面相觑,而后看着顾北摇头。
“笨啊......当然是我了,新帝即位,朝中之事岂能和往常一样,一字不落地流到民间来?对了.......既然倪大人不在,我也不久留了,本来还想着借倪大人的光,见见几位‘关刀局’的英雄呢,借此笼络笼络,以便日后相互帮忙......唉,告辞了,几位留步!”
高永其几人相互使了个脸色,连忙起身,跪在地上齐呼:“草民恭送国公......”
顾北袍袖潇洒地一甩,起身往门口走,正要抬脚跨出门槛,就听身后的人说道:“国公大人在上,请受‘关刀局’七舵主一拜!”
顾北的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又转瞬即逝。
从这七人进门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倪雄的左膀右臂,只是碍于自己国公的身份,不便明里告知,适才自己那么一说,一来为了试探,而来为了消除他们心中的顾虑。
而高永其几人心中也明明白白,帮主倪雄卸任后的这段时日里,登门拜访的朝中官员,顾北是头一个,况且他已经表明,自己想借“关刀局”的力量,在朝中稳住自己的势力,这个机会,对于作为七大舵主的他们,简直是千载难逢。
帮主倪雄垂垂老矣,而顾北正值青年,却已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能高攀到这么一根高枝,此生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顾北转过身,假装诧异地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七人,复又坐到先前的位子上,仰了仰下巴,倪雄的家仆赶紧换上新的茶水点心,垂手立在一旁。
对于顾北来说,想这样模仿几下倪雄,简直犹如小孩过家家一般,信手拈来,但对于高永其他们来说,顾北这不经意的几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切了,谁还敢说国公大人与千岁爷没有私交?
于是乎,“关刀局”七大舵主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静静地等顾北发话。
顾北缓缓地品了一会茶后,才对七大舵主说道:“都起来吧......我平生最看不起的,是做事不敢当的人,几位舵主既然已经表明了身份,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高永其他们听顾北说完,赶紧起身谢恩,坐到各自的位子上,只听顾北又说道:“你们都应该知道了,皇上特意安排董将军,将五万兵马留在了花都城边上,也就是说,倪大人的卧榻之侧,驻扎着五万兵马。我想......倪大人进京面圣,也是为了此事啊,不知这几天,几位舵主可否安睡呢?”
顾北见高永其坐在主宾之位,便知七位舵主定是以他为首,所以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高永其。
高永其叹了一口气,颔首说道:“国公大人......在下这几日,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啊,这倪千岁又一去不返,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军,却无计可施啊!”
“什么叫无计可施?”顾北喝了一片茶叶,顺口一啐,说道:“难道你们觉得,小小‘关刀局’也是可以睥睨川南段王爷的叛军吗?‘关刀局’,只是一个民间的小作坊,常年为朝廷服务,从不搜刮民脂民膏,挣得都是辛苦钱,朝廷大军到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几位舵主,要纠集一帮所谓的江湖弟兄,以军队抗争不成?”
高永其一听,顿时跪倒在顾北面前,顿首说道:“国公大人说的极是......在下听得是茅塞顿开......”他一跪,其他六位舵主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北佯怒道:“你们听到我说了什么?刚才我可是在品茶,不曾讲一句话哦......”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高永其忙不迭得点头说道,“国公大人,眼下倪千岁尚未离京,小人们恳请国公能多留花都几日,还望国公大人能为‘关刀局’指点一二,‘关刀局’今后何去何从,都在国公大人的一念之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