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并没有宣读圣旨,而是简简单单说道:“太医瞧过了,龙体不大碍事,缓个十天半月,便能重理朝纲了,各位大人不必挂心……这些个日子,好好帮扶帮扶太子殿下,各项事务皆不能落下,一如往常便是,钦此……”
“这算什么圣旨?”倪雄又瞥了一眼大安殿,心想:“这也太草率了吧……”
戚楚先也不回殿,又说道:“诸位大人……领旨谢恩吧……”
大家伙儿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边上两个小太监快步上前,搀扶起他,三步一歇,朝宫门走去。
汪俊考叹了一口气,起身也准备离开时,倪雄一把揪住他。
“汪大人……借一步说话!”
汪俊考看了一眼其他人,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倪雄来到他的专属文房。
“究竟怎么回事?”倪雄托着汪俊考的胳膊,将他连拉带拽摁到一把座椅上。
“怕是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倪大人,我挑几句捎带听来的说说吧。”
“什么叫捎带听来的?”倪雄皱起眉头问道。
“皇上和戚相说话,我捎带听来的,只是方才皇上龙体欠安,说话声音极小,我也就听了一个大概。”
“你快说快说……”倪雄干脆坐都不坐,就站在汪俊考面前,等他说完。
“皇上先是嘱咐我,他歇息的这段时间,兵部切不可掉以轻心,也不能轻举妄动,如若真有要紧之事,与戚相商议即可,随后皇上并没有叫我退下,而是低声吩咐戚相,似乎是......要将三军的兵器换做短刀弓弩……我当时觉得疑惑,却没多问。”汪俊考眉头紧锁,似在努力回忆一般。
“短刀弓弩?”倪雄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这是何意?”
“我如何得知?”汪俊考说道,“看到我方才捧的那把玄铁剑了吗?”
“皇上赐与你的?”倪雄问道,“难不成皇上让你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非也......”
“哪是何意?”
汪俊考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皇上只是不喜欢这把剑而已,我寻思着.....皇上是嫌它过于沉重了吧,叫我留意一件趁手的来,我......着实为难啊。”
倪雄没有再说话,来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一手扶着额头,沉思起来,把汪俊考晾在了一边,汪俊考独自坐了片刻,见倪雄仍不作声,便起身说道:“倪大人,汪某告辞......”倪雄似乎没有听见汪俊考的声音,扶着额头的右手食指却微微弹了两下。
汪俊考心里冷笑一声,略略施礼,转身向外走去。
北襄王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两个时辰后,只觉得两股之间酸痛难忍。
边上的展平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下马换车吧。”
北襄王没有理会,依然纵马狂奔。
要想将西凉铁骑远远甩在身后,这段路决不能停留半刻。北襄王的眼睛里射出刀一般凌厉的目光,纵使英雄迟暮,他胸中豪情依然不减。
当他提前两个时辰到达“涅盘山”之时,齐公公惊愕地跪了下来,喉咙一阵抖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展平几乎是将北襄王抱下马来的。
他一言不发,因为他感受到了北襄王颤抖不已的躯干。
半晌,北襄王一步都未曾挪动,起伏的胸膛犹如大海的波涛一般,汹涌不定。
又过了良久,北襄王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嘴里之吐出两个字:“带路!”
齐公公跪行大礼,起身前面带路,他的脚步几乎比蜗牛还慢,一步三回头。北襄王并没有动,展平一挥手,四名禁军抬着一顶轿子快步而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北襄王段泓的身后。
“皇上......请上轿,山路崎岖,小心伤了龙体。”展平的声音毫无波澜,这让北襄王听得十分舒适,他缓缓坐下,轿椅的坐垫异常柔软,北襄王微微一笑,轿子徐徐升起。
“朕这两日的脚程,走得如何啊?”北襄王笑问道。
展平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皇上问的不是自己。
展平从未将二皇子段棠的话忘掉:“皇上从来不会主动问你,你便不要妄自揣测,遇事三缄其口,才能长命百岁。”对展平来说,段棠的这句话,甚至比圣旨还重要。
齐公公回头,停下脚步,等北襄王的轿子来到自己身边,才伸手扶住轿腿,一边走一边说道:“回皇上......就算以马术见长的乔烈来,恐怕也被皇上甩他二三里地......”
“乔烈到了?“
“回皇上......到了!“
“他知道朕要来?“北襄王侧低下头,看着齐公公,问道。
“乔烈并不知道,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那位顾公子一同来的。”齐公公没有抬头。
北襄王听到“顾公子”三字,神情很是奇怪,既像是在意料之中,又好似在意料之外。他双手扶着轿椅的扶手,握紧又松开。
“说说!”
“这位顾公子,好像是在追什么仇人,碰巧才路过此地,他唤乔烈作‘大哥’,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爱学些个江湖义气......唉......”
北襄王微微一笑,说道:“好端端叹气作甚?他在追仇人?甚么仇人?”
“花都秦元江!”
北襄王眉头一皱,问道:“追到了?”
“回皇上,并未追到,因为他人与乔烈还在此山中。”齐公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捎带了些许嘲笑的意味。
北襄王自然听得出来,便问道:“此地当真......有来无回?”
“回皇上,绝无例外。”
“朕的行宫,天下无人知晓?”
“奴才敢保证,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才能前往。”齐公公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肯定。北襄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捉了秦元江?”
“回皇上,那秦元江并未上山,而是绕道直往东去了。奴才心里惦记着皇上,便未插手此事。”
北襄王听罢,微微扭了扭身子,再未作声。身后的两队禁军护卫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北襄王闭上双眼,他的脑海中又映出顾北那微微带笑地脸庞和自信睿智的眼神。
他很想忘掉那个人,可是顾北的出现,他以为原本已经遗忘的人与事,又一次的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