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夫妻”贪财。
却不会出卖他们的雇主。这就是他们最恐怖的地方。
张财主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他们脚下。眼睁睁看着“幽灵夫妻”将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放在一张方桌上。
身着锦缎黑袍的夫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着孩子的膈肢窝,逗得孩子“咯咯咯”地笑着。
她的丈夫一袭白袍,面容优雅高贵。
他甚至带着迷人的笑容,就在张财主面前的石板上磨刀。
“唰……唰……唰……唰……”
每一下都让人心惊肉跳。
张财主的夫人被封住了穴位,一双眼睛没有流泪,流的是鲜红的血。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的心脏,正“砰……砰……砰”地在白袍男人的手中跳动,一边跳一边还滴着血……
后来……
张财主疯了,成日里赤着膀子,托着松松垮垮的大肚腩,游荡在大街小巷里,逢人便说:“我见过黑白无常……我见过黑白无常……”他的夫人倒是命好,被封住的穴位一解开,便跟着去陪儿子了。
……
此时,“幽灵夫妻”便一左一右站在顾北的眼皮子底下。
只见他们稍稍对视了一下,同时抬头望向屋脊。
顾北“哈哈”一笑,纵身跃下。
这便是落叶般的姿态,奋不顾身地扑向大地,融为泥土。
“幽灵夫妻”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轻功:飘飘摇摇,没有定势,你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他要飘向何方,落往何地。
顾北没有让他们失望。
一阵飘摇后,落在了屋檐下,飘进了门槛内。
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烛光摇曳,镂空的窗棂上,映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这身影高大、宏伟。看似黑暗,却来自光明。
“幽灵夫妻”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伟岸挺拔的身姿,哪怕是三界山下“慧恩寺”里的九丈金身佛祖雕像,也不能与之相比。
因为,雕像是静止的。
这个身影却是活的。
于是,“幽灵夫妻”开始了他们江湖人生中第一次的胆怯和恐惧。他们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滋味,这种滋味的确不好受,非常不好受!
如若他俩是浪得虚名,恐怕今晚不至于这般不堪。
偏偏他们有两样东西——飞刀和孔雀翎。
没错,就是杀死了燕南飞的那个孔雀翎。当你看到它发射出来的犹如美丽的孔雀开屏一般的辉煌灿烂,就要被这惊人的神灵惊得目瞪神迷之时,它已经拿走了你的性命。
飞刀出手了……
或许根本看不到飞刀出手,窗棂上的朽木已经裂开了。
一道微光透了出来。
不是一道,而是一簇。
所以飞刀也不是一柄,而是白袍男子袖中的全部。
一击致命!
这才是江湖中赖以生存的法则。你若留了两分余地,那么你的命,也就短了两分。
白袍男子的眸子已经聚在了一起——因为他有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
屋里的身影依然在动,飘飘摇摇,与刚才一般无二。
他的夫人在黑暗里冷下脸,嘴角却轻轻一挑。
因为,世间根本没有能躲得过“孔雀翎”的人。
孔雀终于开屏了……黑袍夫人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没迟一秒,也没早一秒。
就算你身手高超,接住了白袍男人的飞刀,可就在你接住飞刀的刹那间,又怎能分心,留意孔雀翎的绽放呢?
既然世间无人能够躲开,那么,顾北也一定躲不开,因为,他也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幽灵夫妻”也极少见到“孔雀翎”的绽放——他们从来没遇到过值得让“孔雀翎”配上用场的人。
屋里的黑影,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静止了一两秒后,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曳着坠了下去,再无生息。
这是“幽灵夫妻”最狼狈的一单生意。他们连对方的面都没见上,就已经浪费了全部的飞刀,还搭上了一管“孔雀翎”。
“孔雀翎”虽然发射的时候异常美丽,可是,装填却需要花上他们整整一天的功夫。
越是厉害的人或者事,背后总是异常复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幽灵夫妻”的好奇心充满了他俩的大脑,要是不进去一看究竟,回去无法交差不说,这一年中,他们一定不会睡一个安稳觉的。
他们很好奇,那个年轻人,身中“孔雀翎”以后,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身姿,怎样的……
“难道不想进去看看吗?”
一个年轻活力、开朗悦耳的声音从“幽灵夫妻”的身后响起。二人齐齐地定在了原地,就像那个被他们封住了穴位的母亲一般……
一个肩扛着大刀的少年来到他们面前。
这下,“幽灵夫妻”安心了,因为他们借着屋里透出的光明,把他瞧了个一清二楚!
天真无邪的脸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青草般、新叶般、落雪般的香味,眸子清澈明朗,两鬓犹如刀削……
黑袍夫人突然笑了,她妩媚风骚,柔情蜜意,丝毫不顾及丈夫就在身边。
“咯咯咯……公子,姐姐误会了,误会了……姐姐身边过过的男人,全都加起来,都不及公子半分哟……公子要是愿意,姐姐往后的日子,都随公子你折腾了……”
顾北没有看她,因为他的眼睛,正盯着白袍男子。顾北并不确定他袖中是否还藏有飞刀。
“哎哟……公子看他作甚?”黑袍夫人娇声说道,“公子你若嫌他碍事,贱妾替你了结了便是!”
白袍男人突然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他太了解她了,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就算她厌恶了这满天繁星,只要从嘴里说出来,哪怕烧毁一座村镇,让浓烟遮天也在所不惜。
黑袍夫人已经褪下外面的黑袍,露出一身修体绸裙,玲珑有致的身材眨眼间便暴露无遗。就算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白袍男人,此时眼睛已然看得直了。
他突然觉得心疼。
疼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心口。
因为,他的妻子扑了过来,像一只绵羊一般,拥抱他,温暖他。
可是为何这般疼,是因为爱的太深么?
不是。
只是他的心口,多了一个刀柄,刀刃已全部没入胸腔。
黑袍男人并没有想推开她,因为这样的怀抱,是他此生,最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