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和长缨并未站着凑热闹,甚至没多看一眼外面的马车,直接来到了客栈,客栈里的人都已经站在外面,所以这间客栈此时空荡地可怜。小二回头瞅了他俩一眼,似乎他俩的到来,妨碍了他看热闹,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二位先自个儿找个空房去吧。”说罢又转头过去,凝视着门外的马车。
顾北挽着长缨上楼,二人相视一笑。陈年的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喘息声,长缨此时开心得像个孩子,快步跑到一间房门口,仰头读着上面的字:“深林居!”
“夫君,就这间吧,深林居,听上去就不错。”长缨回头甜甜地笑着给顾北说道。
顾北笑着点点头,二人推门而入,果然是一间上好的雅居,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长缨直接来到窗前,透过镂空的窗棂向外张望。
顾北走过去挽住她的腰,鼻尖穿过青丝来到长缨的耳边,轻声说道:“缨儿,我就知道你好奇的很。”
长缨蹙着柳眉,也不回头,说道:“她们尾随了一路,却不知是何居心?”只见楼下马车上,依次下来一批身着浅桃色衣裙的婀娜少女,少女们梳着一样的发髻,抹着一色的腮红,端着一样的花篮,花篮里却盛着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美酒,有的是糕点,有的是梳妆打扮用的物品,有的花篮里甚至盛着一双精致的男靴,真是层出不群,应有尽有。
长缨盯着她们婀婀袅袅地步入这家客栈,听见她们“咯吱咯吱”地上了楼。
楼上一共八间房屋,她们片刻间已经将其余七间布置得雍容华贵,香气袭人。长缨没推开门,就坐在一把躺椅上,直直地挺着身子,侧耳倾听着。顾北懒懒地往卧榻上一趟,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缨儿,让夫君吃点好的呗!”
长缨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白了他一眼,说道:“咱俩都被人围住了,你还有心思胡说八道?”说完,她又看到顾北扑闪扑闪的眸子,心下一柔,问道:“夫君,你难道不想知道外面这帮人究竟是何来路?”
“我躺我的,他们忙活他们的,各不相干!”顾北说着便闭上了眼睛。长缨撇撇嘴,起身来到榻前,伸手揪住顾北的耳朵,使着性子说道:“不许睡不许睡,你给我说清楚......”顾北咧着嘴直起身子,伸手探向长缨的腰间,长缨一痒,忙松开手,顾北对长缨说道:“缨儿,别担心嘛,我们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赶路就是了。”
长缨一听不乐意了,抱起双臂坐在榻边生起了闷气,顾北环住她,只见此时的长缨泪水涟涟,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当下心一软,说道:“缨儿,实话告诉你,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也不想知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长缨一听,更生气了,嘟嘴说道:“你说得轻巧,我……我可不想三更半夜,被人从梦里惊醒,做什么都不能安稳......”
顾北挨着她,略一思索,说道:“其实大家如此折腾也挺好,人多了,事就多了。事一多,许多不明朗的东西,就渐渐明朗了。樱儿,与其孤芳自恋,不如雅俗共赏。”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楼下又是一阵喧闹。长缨从顾北怀里跳起来,来到窗边。
“呵!”长缨冷笑一声道:“我早就应该猜到,除了关刀局,江湖上还有谁家能摆出这般不伦不类的场面,也不怕旁人把大牙笑掉!”
“关刀局?”顾北懒懒地吐了三个字,便又合上双眼。
关刀局给他的印象,除了那个见不得人的蒙面帮主外,其他的人都是饭桶。
顾北这样认为,江湖中的同仁却不敢这样想。关刀局的排场,那可是天下无双的。如果都是饭桶,温先生当日掉脑袋之后,关刀局早就做鸟兽散了,倪雄早就乖乖跪在北襄王膝下,认真做他的吏部尚书兼国丈了。
这个世间,最恐怖的,莫过于怀揣梦想的人。你要是以后遇到,千万要绕着走,因为人家有梦想,还要你干嘛!
倪雄便是有梦想的人,他的梦想,是整个关刀局人的梦想。倪雄不缺地位不缺钱,他唯独缺的,就是一个梦想。现在,他不缺了,因为江湖中,每一个人都在议论同一个人个同一个物件,人他见过,一个时愚时智的少年,腿上狼狈地卡着一只马镫,相貌上品,才智平平。而这个物件,他也听说过。起初,倪雄嗤之以鼻,谁提出这么荒唐的说法,几个锦囊,便能号令江湖,雄霸天下?
可是后来,西河帮那个秦元江,带着徒子徒孙疯了一样到处追寻。再后来,整个江湖似乎都在追寻。倪雄在自己的尚书府里拈着虬须哈哈大笑,他笑得有些得意忘形,甚至有些猖狂。
倪雄这般自负,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的女婿,当今天子段泓,曾单独在上书房召见他,问起过一桩陈年旧事,问起过一个若有若无的孩子。倪雄知道,北襄王在时隔十七年后,再提起往事,不会是毫无缘由的。
就像人垂垂老矣,便不会再计较明日的花开花落,更多的时间,喜欢沉浸在回忆里,痴人说梦。
倪雄是北国为数不多还算了解段泓的人之一,他将女儿嫁给他,从没做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梦,因为那时,后宫有个叫秋雨真的丫头。
这个丫头,他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欣赏和爱恋。倪雄这般认为,全天下的人更是这般认为,秋雨真是当之无愧的皇后,理应母仪天下。那个时候,倪雄还没有江湖梦,直到秋雨真父亲出现,直到秋雨真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天地间,恐怕只有他知道那个孩子的亲身父亲是谁,不对,知道的人还有很多,但都是臆测罢了,比如他的女儿——倪皇后。
但这个孩子毫无疑问,是秋雨真的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的出世,让倪雄重燃了雄霸江湖的雄心,他要为这个孩子,打造一个只属他一人的江湖,倪雄觉得自己快做到了。可是后来出现了什么长缨帮、西河帮......倪雄有些气恼,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可既然他出现了,那就这样吧,关刀局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了,不管他乐不乐意,喜不喜欢,关刀局都是他的,因为倪雄老了,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