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向北二十里,乌鸦山上,众头目慌乱一团,无计可施。说好三日后攻打,这都五日了,山下仍然不见府兵踪影,喽啰们前几日听得顾北他们吆喝的架势,偷偷跑了一半,剩下的蹲在山头战战兢兢……
第六日深夜。
山下突然鼓声大作,战马嘶鸣,乌鸦山头目们自梦中惊醒,纷纷翻身上马,欲下山决一死战,结果却发现刀都忘了带,狼狈至极。喽啰兵们更是龟缩不出。一直挨到清晨,几个胆大的探子回来禀报:山下府兵怕已设伏,大路上数十人由一年轻将军率领,直扑山门而来。
“降了!”
几个头目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道。
于是乎,乌鸦山土匪在头目们带领下,乌泱泱跪了一地,打开山门迎接顾北一行,正式招安。
战前宣传做的太好,杂牌军一箭不发,扩充至五百余人!
陈明海老元帅一生征战沙场,此番剿匪,怕是成了他人生中的笑话。不过话说回来,八十人也是操练,五百人也是操练,总比窝在后山挖地强!陈明海黑着一张脸,准备在下次剿匪战役中,重现他的不老宝刀。谁知顾北连根柳条也不配发,故伎重演,誓将吹牛战上演到底。一月下来,这支最初只有三人的队伍,扩充到了两千,还不算几个闻讯前来接受招安的山大王。
是夜。
顾北躺于卧榻之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王二被吵的睡意全无,翻身坐起,轻声问顾北道:“为何这般焦虑不安?”
顾北也坐起来,点燃烛火,望着似曾相识的王二,这一月以来,二人同吃同睡,就算仇敌,也难免生出一丝情感。顾北目光穿过烛火,看着对面的王二说道:“眼下,这剿匪人马已逾三千,迟早要惊动朝廷,不出一月,陈明海,一身负'三刀之刑'的囚犯,率领上万人马,纵横于川南境内,此事该如何收场?”
王二将布衾披于身上,款款来到顾北身侧,坐下说道:“前日收到川南巡抚的公文,对此次剿匪大加赞赏……不过公子有没有发现,这匪患,却是愈剿愈多吗?”
“大人!”顾北唤他。
王二回头一瞅,眼中波光粼粼。
“你唤我公子?”顾北已经准备出手,摘掉他额前的束发带。
王二也有所警觉,略略坐开了些。
顾北微微一笑,又问道:“大人平日里对顾北照顾有加,却是为何?”
“你剿匪有功!”王二道。
“为何非要留我于此地?你是缨儿的什么人?”顾北紧接着问道。
王二低下头,低头的一瞬间,顾北出手,一把摘掉他额前的束发带,王二自知躲不开,凌空一掌,拍熄了烛火,准备夺门而出。
“呵……”顾北跳下卧榻,堵于门口,王二不得逃脱,问道:“你从何起疑?”
顾北逼近王二,低声道:“你承认了?”
王二退到墙壁,顾北说道:“我与缨儿情定终身,矢志不渝……我顾北念在你为百姓大义着想,方助你一臂之力,可为何这匪患愈剿愈多,愈剿愈猖獗,莫说一月,再剿一年怕也难以尽数铲除。你究竟是谁?”
王二噤声不语,扑闪着眼,盯着顾北。
顾北又追问道:“数十名山匪头目,我一一审讯过来,为何他们的背后,都有南平王段义的身影?”
王二颤抖着,指着自己的眼睛,流着泪说道:“你……”
“我如何?你借缨儿的名号,处处效仿于她,以博我好感,好全心助你,你到底何人?”顾北横眉冷对,逼问王二。
“好……”王二声泪俱下,“纵我效仿于她,你既已察觉,那便杀了我啊,为何不出手?来啊……”
最后俩字一出口,顾北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小福星,不就是眼前这乔装打扮的王二吗?
“缨儿……你是缨儿吗?”顾北踉跄着上前,抓住手,颤声问道。
“和谢柄文这个傻子呆久了,你也变傻了不是?”长缨说话再不用提着嗓子,握着顾北的手,柔声道:“委屈你了……”
顾北一听,真是长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喜极而泣:“为何……这是为何?”
长缨紧紧搂住他,轻轻说道:“陈萋萋那丫头害得我好苦……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公子了……我万念俱灰,才来这这龙口……”
“以后,我再也不将你丢下了!”顾北紧紧搂着长缨。许久,顾北轻声说道:“缨儿……你想一保持这幅尊容么?若被柄文瞧见我与王二搂在一起,怕真的会傻掉吧……”
长缨一听,“嘻嘻”一笑,说道:“等下月,我自会如他所愿。不过眼下……还得委屈公子,替我隐瞒!”
“为何?”顾北问道。
“我不愿军中只有我一个女儿身,像陈萋萋一般,不知羞耻……”长缨酸酸地说道。
……
兆祥府内,二皇子段棠仍不见陈萋萋哭颜,这让他焦躁不安,不知为何,段棠偏偏想看到陈萋萋痛哭流涕,而陈萋萋偏偏笑靥如花。
“萋萋……”段棠身后藏匿着数支菊花,步入陈萋萋屋内。陈萋萋早已蜕下戎装,一袭修身衣裙将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见段棠来,忙起身施礼。
段棠见她脸上淡淡的胭脂如花,上前轻轻刮了一下陈萋萋脸颊,笑而不语,来到榻前,端起案台上的茶抿了一口。
“殿下……此花好美……”陈萋萋笑着,将菊花插于花篮。
“却美不过萋萋姑娘!”段棠放下茶碗,说话间,脸上突又阴云笼罩。
“殿下仍为今日朝上之事忧心?”陈萋萋坐于段棠对面,剥开一颗龙眼,递于段棠手中。段棠抬头瞟了一眼,斜嘴一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殿下救萋萋于水火,萋萋当为殿下分忧。”陈萋萋颔首,声音如三月春风,暖而不燥。
段棠将龙眼扔入口中,抓住陈萋萋之手,紧盯着她,说道:“你为何一直不问你父亲、你家人的下落?”
陈萋萋微微一笑道:“小女家事自有殿下操心,萋萋早已是殿下的人,心里也只有殿下一人,只要殿下周事顺意,萋萋便安心。殿下……皇上今日上朝,对太子所提的仁政之策大加赞赏,却将殿下冷于一旁,殿下难道无动于衷吗?”陈萋萋有意扯开话题。
段棠撇了撇嘴,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却越来越如王妃一般贴心了……”陈萋萋羞涩地低下头。段棠松开手,起身下榻,背手踱步,自言自语:“仁政……仁政……谁的江山,不是血泼的宫墙,骨炼的琉璃。”
陈萋萋道:“听说那个戚相,倒是提了一句立储之事……皇上怎说?”
“戚楚先这个老不死的,仰仗自己手握虎符,眼中出除了父皇,谁也瞧不见……太子,是正统,皇后上下斡旋,满朝文武,半数靠在了东宫身侧。”段棠说道
“余下的半数呢?”陈萋萋蹲下,替段棠抚展袍襟处的皱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