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再到昌城,已是满脸风霜。
昌城的百姓这几日皆在议论:二皇子殿下前往河界,会不会辗转昌城?这也着实让昌城知府谢子亨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所以,当他看到顾北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位公子,可是北国二皇子殿下故交,西凉国驸马爷……”谢子亨觉得,谢家的祖坟终于冒起了青烟。他恨不得用八抬大轿将顾北抬进来,最终,还是谢柄文的面子大,一把挽住顾北,就扯进了家。
“顾公子……顾公子再次亲临寒舍,下官无以为敬,请收下……”谢子亨双手捧着一棵千年人参,毕恭毕敬地献给顾北。
“知府大人,此等珍贵药材,顾北收不得,不过真有一人,却是这人参最好的主人,届时你送于他,他定会满心欢喜!”顾北笑着推辞道。
“顾公子,您说的可是二皇子殿下?”谢子亨拱手说道。
“知府大人可曾听说过欧阳岳欧阳老前辈?”顾北问道。
“下官孤陋寡闻……却不曾听说,还望顾公子明示!”谢子亨惭愧地说道。
顾北转头敲了一下谢柄文的脑袋,笑道:“这就去你的不对了……枉费了依依姑娘的一片痴心……”
谢子亨一脸茫然,望着顾北和儿子谢柄文。顾北笑罢,解释说道:“恭喜知府大人,前不久,柄文与我前往西凉国,令公子……被欧阳前辈的千金看上啦……大人不知,这北国西凉大小钱庄,有一半,是这欧阳老前辈的!”顾北刻意隐瞒了欧阳岳为长缨帮长老的身份。为官之人,对江湖帮派多少还是有些介怀。
谢子亨一听,只见他嘴巴半张,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扶着顾北愣是半天不作声。顾北欲将他扶起,这谢子亨犹如使了“千斤坠”一般,偏不起身,顾北无奈,示意谢柄文帮忙,这时,知府谢子亨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嚎:“顾公子实乃我谢家大贵之人呐……请受谢子亨……一拜!”
顾北忙屈膝下蹲,强行架起谢子亨,不想这谢子亨一时间老泪纵横,握住顾北双手,一个劲儿直呼“恩人……”
当晚,顾北一遍遍读长缨留下的诗,摩挲着纸上的泪痕,内心里呐喊着:“缨儿,你为何不等我,你这是去了哪里?我该去哪里寻你啊……”思念之堤一旦打开,秋风便刹那灌满心房,万籁无声却嫌这人间悲凉。
顾北推了推身边的谢柄文:“柄文……别睡了,陪我说会话!”
“大哥……我没睡……”谢柄文睁开眼睛说道,“我知道大哥在想长缨姐姐,我也在想依依呢……”
“柄文,我问你……”顾北直起身子点燃油灯,望着谢柄文问道,“小福星临走前,没说她要去往何处?”
“长缨姐姐说……我想想啊……”谢柄文挠了挠头。
“快想,先别想依依姑娘!”顾北朝他胸口捶了一拳,谢柄文“哎哟”一声,捂着胸口说道:“大哥……你容我想想嘛,这都好几天前的事了……对了,长缨姐姐还说,她不怪你……让你好好对陈姑娘……”
“等等……”顾北揪住谢柄文心口衣服道:“什么陈姑娘?”
“你松开我嘛……”谢柄文挣开顾北,“大哥,你不要动粗行不行?”
顾北却心如火烧,怎能不急,忙松开手道:“什么陈姑娘?你倒是一句话讲完!”
谢柄文接着说道:“想必是那陈萋萋了吧,我也没问长缨姐姐呀……长缨姐姐走的时候,我将她送到了城门口,我问她何时能再见,她苦笑着说她也不知道。我又问长缨姐姐是不是要去寻大哥你去……”
“小福星怎么说?”顾北插嘴问道。
“她说……她什么也没说,就摇了摇头,然后就走了……”谢柄文说完,大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大哥,我困了……”
“不行!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再睡不迟!”顾北又揪住谢柄文衣服。
谢柄文懒懒的瘫下,说道:“大哥……你倒是问呀……”
“小福星是朝什么方向走的?”顾北问道。
“嗯……她先朝东,往京城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调转马头,去了西凉的方向,却也没走几步,犹豫了一会,便朝南边走了,我看着长缨姐姐走远,看不到了,才回城来了……”谢柄文一口气说完,又道,“大哥,我真的睡了……”说罢便倒头就睡。
顾北从卧榻上下来,也不着鞋履,站在地上,心里思索:“南边……南边……”
突然,他又冲向谢柄文,一把抓起他,用力摇醒:“柄文,柄文,还有一个问题,你给没给小福星盘缠?”
谢柄文从梦中惊醒,揉着眼睛崩溃地说道:“大哥当我是何人?长缨姐姐对我那么好……我担心她不收,便把银票藏在马鞍旁的小包袱了,长缨姐姐心细,定会察觉的!”
“你藏进去多少?”顾北没有松手。
“大哥你猜!”谢柄文这家伙还学会了卖关子。顾北惨然一笑,把谢柄文推倒。自己坐在桌旁,又开始思念起长缨来。
谢柄文是不会让长缨囊中羞涩的,顾北大可放心,可是,长缨为何去了南边?南边乃北国流放罪犯的烟瘴之地,常年匪患不断……
“不……万万不行!”顾北心里喝道:“绝不能让缨儿以身犯险……我这就去寻她!”
顾北又一次,摇醒了熟睡的谢柄文。
在谢柄文惺忪的睡眼里,顾北又一次连夜启程,不过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幸福,因为此条路,是他的小福星,前去的方向。顾北相信,长缨一定在不远处的一座小亭里,等着他。
段棠也相信,河界的三十万兵马,正等着他,他并没有料到,等着他的,还有一人——陈萋萋。
段棠见过的女人不少,陈萋萋却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副帅罗恕也没有料到,皇上竟然派了一个皇子前来。罗恕事前想了无数种应对之策,甚至长弓不离手,哪怕是那顾北再来,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挽弓搭箭,再次一决雌雄。
然而,当段棠面带微笑出现在大营时,罗恕纵有万千英雄气概,也得俯首称臣,跪地齐呼“叩见皇子殿下,皇子殿下万福金安……”然后强按着心口的疼痛,盯着段棠大摇大摆的走进陈萋萋之营帐。同样按住心口的,还有董里,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皇权面前的弱小。
段棠撩开帐帘,他很想看到陈明海的千金小姐,是如何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地求情。
他却没有看到!
“公子……”卧榻边上,斜斜搭着一柄宝剑,一位身着盔甲,面目秀丽的女孩,正揉着惺忪睡眼,惊讶地柔声问道:“公子怎能随便就闯了进来?”说罢摸了摸自己胸前,发现铠甲未卸,才放心地咧嘴一笑,说道:“适才骑马累了……竟睡着了……”
段棠不由得走到她身前,慢慢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说道:“你……再睡会儿,我替你看着,不会再有人打扰。”
陈萋萋也不抽开手,任由他握着,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