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叔,咱们这是去往何处?”
坎坷的官道上,慢悠悠驶来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
赶车之人两撇山羊胡,背微驼。听见车内有声音问他,笑着回道:“你还是问公子吧……”
“他睡着了……”车内人说道。
“这么颠簸也能睡着?天黑前咱们就到了,你们坐稳咯……驾……”
顾北并没有睡着,此时马车快把他颠出车顶了。
“胡郎中……马车快散架了……”顾北笑着喊道。
“吁……”
话音未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胡郎中,让你慢些,却没叫你停下呀……”顾北笑道,“还是我来驾车……”说着撩开垂帘钻了出来。
“公子……快进去!”胡郎中低声喊道。
顾北这才看到对面冲过来一队人马,要看就要撞上马车。
“柄文……快下来!”顾北将谢柄文从车内拉出来,三人跳下马车,站到路边让路。
这一队人马转瞬便到,打着呼哨从三人身旁掠过,马蹄踏溅起的泥土打在马车上“啪啪”作响。
“大哥,这些都是什么人……如此粗野蛮横……”谢柄文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问道。
“传言西凉宝驹,一日千里,果真名不虚传啊……”顾北道,“回头大哥也给咱仨一人买一匹去!”
三人又上路了。
“大哥,今日你不是要开坛论法吗,如今我们改了脚程,前往这西凉国,何人替你圆场?”谢柄文问道。
“自然是小福星啦……大哥已经给她交待妥了……”
“有她帮忙,那肯定错不了。不过大哥,这次我们来西凉国,却是为何呀?”谢柄文紧紧抓着马车沿,生怕自己被颠下车去。
“这次咱们要见之人,若对你我客气,咱们就开开心心地玩两天,否则,你还得帮我放一把火……”顾北笑道。
“放火……我在行!”谢柄文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在顾北面前晃了晃。马车突然又急停下来,谢柄文差点钻出车外。
“车内可是顾公子?”
外面有人喊道。
胡郎中把头探进来道:“公子,又是刚才那队人马,这如何是好?”
“我且出去瞧瞧。”顾北下了马车,拱手立于马前,道:“在下正是,阁下想必是西凉王派来的吧?”
马上之人一愣,随即笑道:“何以见得?”
顾北笑道:“西凉铁骑最是好认,战马无尾,兵不卸甲。阁下虽然换了衣服,这马尾巴却是一时半会长不出来的!”
“顾公子果然慧眼……大王有令,命顾公子即刻返回,不得靠近西凉国都。”
“哈哈哈,拒人千里之外,便是这么来的吧……前方带路吧,免得你等回去挨鞭子!”顾北道。
“大王有令,命公子即刻返回!”马上之人大喝一声。
“你下来……”顾北向他挥手道,“你大王又没下令杀了我。”
此人一思索,跳下马来。顾北走过去,对他附耳说了几句,此人便连连点头,朝着顾北拱手作揖道:“我这就带路,公子请!”
顾北钻进马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西凉国都驶去。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西凉骑兵的?”谢柄文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我倒想知道公子刚才对他说了什么?”胡有珍坐在车辕上笑道。
顾北道:“柄文,这西凉国,处西北苦寒之地,未到八月便已飞雪满天。西凉骑兵固然勇猛,怎奈气候实在恶劣,一到冬月滴水成冰……西凉骑兵要是不把马尾剪掉,万一半夜遇袭,马尾便被冻粘在地上,马一翻身,马尾就被撕断。战马受惊,还怎么打仗?”
“原来如此啊……”谢柄文点了点头道,“那大哥刚才对那人说了些啥,他们就俯首领路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担心小福星,江湖各门派云集,不知她能否应对,唉……”顾北脸上泛起一抹愁云。
……
三界山下,敬投林换了一身紫红长袍,立于高台之上。
“诸位江湖豪杰……独隐前辈弟子,今日开坛论法,实属我辈之大幸也!”突然提高嗓门,威严地大喝一声,“长缨帮众弟子听令……”
“属下在!”
声音从每个帐里帐外传将过来,震耳欲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两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仆人厨子一干人等,皆是长缨帮的弟子,当下人人不寒而栗。
只听得敬投林道:“长缨帮众弟子,跪拜仙人弟子……独隐山人,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说罢,转身跪下,面对一位身着白袍,头挽仙髻,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公子,长声吟道:“山人弟子……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霎时,三界山脚下,漫山遍野,皆高呼:“山人弟子……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台下众江湖豪杰呆住了,等喊到第二遍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齐齐跪下,跟着高呼:“山人弟子……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秦元江转身一看,在场之人,除了自己没跪,还有一人也在踌躇,便是那位盐商。
秦元江心下一乐,当下含笑致礼,不料嘴刚张开,却瞧见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秦元江双腿一软,不由得也跪下了。
“山人弟子……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三遍喊完,敬长老又说话了。
“仙人弟子今日前来,开坛讲法,尔等须尽心聆听,休得无礼,若有人蓄意打断……”
敬投林顿了顿,说道:“欧阳长老!”
“老夫在呢!”
仅仅四字,却惊天动地,气贯山河。
众人循声望去,高台之下立着一黑袍蒙面男子——正是那夜,单掌震杀叶伽的蒙面人!
敬投林自上而下作揖到:“若有人蓄意打断,劳烦欧阳长老,取他项上人头。”
蒙面男子道:“老夫乐意至极!”
话音刚落,当下便鸦雀无声。
秦元江此时恨得浑身发抖,却不能有一丝动作,只得抬眼望去,不远处,温先生也一脸青筋,望着自己。秦元江微微摇头,朝高台看去。
台上公子终于发话了。
“在下顾北……”
一听这两个字,秦元江心脏几乎炸裂,老夫寻你多日,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却在此装神弄鬼!
秦元江瞪着血红的眼睛,不巧刚好与台下黑衣蒙面人——欧阳长老对视。
秦元江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果然,欧阳长老只一掠,便来到秦元江面前,轻声问道:“秦帮主身体不适?”
话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秦元江不由自主地摇头道:“无妨!”
“那就请稍安毋躁……”
说罢,往台下走去。秦元江竟被此人唬得一声冷汗。
高台上,顾北接着道:“万宗归流,千仞不破。寒云状状,飞雪烟世。天行之大道,落定尘埃。世遁之小理,贪痴嗔欲……”
已有人在台下,铺开了笔墨纸砚,聚精会神地聆听抄写。
“……乐饵声色,过客止。止而傲纵,恶疾出;胸怀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故道、法、理,淡而无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用之不足也……”
不少人开始抓耳挠腮,坐不住了,但欧阳长老似乎在盯着每一个人,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师傅他老人家,虽已驾鹤西去,却将四个锦囊……”
众人一听锦囊,马上竖起耳朵。
顾北似淡淡一笑,接着道:“将四个锦囊分别置于天下神秘之地,等待有缘人前来。顾某才疏学浅,不如诸位沉稳老练,尚未悟得锦囊之奥妙……今日顾某将师傅的四句遗言,公布于众,还盼哪位有缘人早日寻得,悟出其中真谛,以便造福苍生……”
“且慢……”台下一人高喊,“仙人遗言,只留于有缘之人,这里不乏粗卑鲁莽之徒……不如……”
众人皆朝他望去,却是五岳门下一得意弟子。
敬长老自台上咳嗽了一声。
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欧阳长老已站在此人面前,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缓缓说道:“仙人弟子讲法……不得中断!你错了,坐下吧!”
说罢捧着此人脸庞,笑着点了点头。
此人乖乖地屈膝坐于原地。
众人一看,犹如五雷轰顶——此人屈膝坐下后,欧阳长老却一动不动,手里依然捧着他的脸庞!
距离近的一些人,业已瞧得脸色煞白,胸中翻江倒海,强忍住没吐出来。
有的人的情形却很不乐观,只闻得胯间隐隐传出一股股骚臭的气味。
欧阳长老弯腰将头颅轻轻放在此人腿上,略带歉意地朝众人点头致意,复又回到高台之下。
台上顾北似乎瞧不见这一切,接着说道:“这四句遗言是……诸位听清了:花都柳前依栏杆,卧松迎雪长白山。千江合流东入海,复又云雨落凤岩。”
此时,有笔墨的沾沾自喜。空手而来的,紧用刀尖剑尖或是指尖,在地上有又写又画。
顾北接着道:“师傅他老人家,此生最爱了一样东西,小生现在告知诸位,想必能对诸位有所帮助,这样东西便是——烤羊腿!”
台下一片轻声惊叹。
敬长老此时朗声说道:“台上风急,山人弟子授法,便止于此,诸位皆可自行归去,慢慢悟道……山人弟子眼下,受陈大元帅之邀,前往西北军大营,共商破蛮大计……不便与诸位一一道别!”
忽又提高声音:“山人弟子,仙风道骨,我等负弩前驱……”
台下众人齐呼。
三遍喊罢,只听得战马嘶鸣,一队银盔兵士高举西北军大旗,排山倒海般冲到高台之下。敬投林几人簇拥着顾北,各自跨上战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