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推门进去,孟淮生正懒懒散散地坐在梳妆台前的宽大椅子上,身着长袍。
他偏过头来,初夏才看清他的面容,倒是和几年前没多大变化,不过是轮廓更分明了一些。
孟淮生有些男生女相,但是并不娘,面若桃李,眼如星子。
当下流行大背头,他却留了一头长发,用发带束在身后,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孟先生这是不唱戏,改修佛了?”
孟淮生笑了一声:“谈不上修佛,不过是念念经,妄图洗去身上的罪孽罢了。”
初夏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支着脑袋:“孟先生这样的人也会有罪孽?”
孟淮生捻了捻佛珠:“凡人皆有罪孽。”
初夏嗤笑,眼波流转:“那先生看我呢?”
孟淮生看了她一眼,失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初夏觉得没意思:“先生喊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转佛珠的?”
孟淮生停下动作,将佛珠放到桌子上:“不是,今日请初小姐前来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令堂尚在的时候,孟某曾许诺过要在她寿辰这日给她唱一出戏的,可惜”
可惜什么初夏知道,无非是她娘没能熬到那天就去了。
“听说先生自我娘死后就再也没唱过霸王别姬了,可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
初夏不想听他文绉绉地讲话,听着费脑子。
她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镯子,“那便唱吧。”
孟淮生不经意间一瞥,一抹白皙划过眼前。
她的手腕细白,在翠玉镯子的衬托下显得更好看了。
孟淮生心里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心里默念了一句佛号。
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起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霸王的词孟淮生是哼着调的,他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一字字从他嘴里出来,倒是一下子将初夏给带了进去。
初夏自小脾气就燥,她娘便带着她听戏,说听戏最是能安抚下心。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
初夏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她娘来了。
那时候她娘抱着她坐在椅子上,神色哀伤地和她解释:“可惜啊,一个用了霸王的剑自刎,却也没换得他生。”
初夏那时还小,听不懂这意思,只是觉得那青衣唱得当真是凄凄惨惨,被带得也落了几滴泪。
她娘还笑她:“看样子我们夏夏还是个戏痴呢。”
“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孟淮生也半晌才从里头回过神。
抬眸望初夏,却见她垂着头,眼睫上凝了几滴泪。
“初小姐。”他轻唤她。
初夏睫毛颤了颤,抬起头:“啊?”
孟淮生从怀里递了张帕子过去:“擦擦吧。”
初夏下意识一摸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连忙接过帕子擦脸。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擦完后,手足无措地拿着帕子:“这帕子,我改日再还给先生。”
“不用了,物归原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