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合适吗?
原是她的错,从始至终都是她的错。
他以为她不知道吗?她只是太痛苦,即便是知道又怎样,面对疼痛人们总是本能地瑟缩,本能地逃避啊,这个世上总是有太多的不可控。他以为她就不想走出去?愿意一辈子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去处?她只是不能啊,她不能!她走不出去!
她只觉得一股子寒气渗入骨髓,整个人被抓作一团,瑟缩着,颤抖着,活着比死还痛苦!她存活于世,如同无根的浮萍,四围都是刀枪剑斧,冷冽残忍地刺穿她,将她劈断!
这种剧烈的疼痛他人是无法感知的,就算是钟遥也无法感知,她抬头看着他,不顾内心的颤抖,尽力维持平静的表象,“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不想继续伤害你,真的。”
钟遥看着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它们曾经明艳动人,如今却破碎了,就连光芒都变得微弱,她的眼眶湿润了,却倔强地承载着这悲伤,不肯落下。她几乎是绝望地看着他,如同乞求。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或许她做出某些决定并非是出自于她的本意,她其实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主导这一切,只是被命运强硬地推去,在这人世间沉浮。她那么渺小,他又何尝不是?他与她之间其实从来都谈不上谁对谁错,谁又不是无可奈何?他第一次有了这种脆弱感,空前无力,在命运面前低下了自己骄傲的头,希望老天放他们一马。
“思思。”他轻轻地揽住了她,她竟也不曾反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又像是回忆里某个温馨的片段,燕思思已经很累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他勇敢些,终究是迈出了这一步。
“不怪你,那不是你,她不是。”他轻声安抚。
这边着实是平静地闹了一场,另一边燕瑾娘拍案而起,“那个小子,他竟然还敢来。”
赵怀瑾咳嗽两声,提醒自家夫人,“其实这孩子不错,说起来,是咱们思思对不起人家。”
不曾知晓云夫人的事,可燕思思曾经杀他,这样的事洛经却是说过了。燕瑾娘虽心疼自己侄女儿,却也知道夫君所言在理,可正是因为如此,思思现如今才无法面对那个人······
打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能是为了谁?如今事实就摆在这儿,再明显不过,都是为了那小子。
他这一来,小丫头的日子恐怕就会更难过。
她如何能不担心,如何能不生气。
成夫人也劝着,“瑾娘,算了,谁还不曾青春年少,孩子们的事你就叫他们自己决定吧,不过是分分合合,横竖出不了大事,闹着闹着这不管结局如何,总有消停的一天。只要别像我家那个,连个闹的都不曾有,只怕是独身一世,哪天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真是凄凉。”
江郴失笑,他家百倩丫头啊,鲜少有这般尖酸刻薄的时候,打小知冷知热,伶俐又不失温婉,做了母亲又更为慈爱,如今也只有提及成洵这个儿子她才会如此这般。
“别急着笑,你家也不是没有。”乐阳在边儿上淡淡地提醒,一边儿凉快地江郴突然有一种被抓住的感觉,被人踩住了尾巴似的,他就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儿,于是本着知错就改的态度赶紧撤离,于是在父母戏谑地眼光下匆匆言道:“诸位长辈先说着话,阿洵那边儿有事儿来着,我去看看。”
江姝看着哥哥要走了,生怕一会儿爹娘又调侃到她身上,她是多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啊,赶紧跟着哥哥逃出门去,“哥哥可能需要我帮忙,那我也去啊。”
“切。”一屋子人都看透了两个小东西这心思,乐阳公主就直犯愁,江郴笑道:“百倩啊,你就知足吧,你女儿尚且懂事的,不像是我家这两个,有一个算一个,姝儿也不是个省心的,看把我家夫人愁的。”
乐阳表示赞同,“是啊,你好歹有机会做个外祖母,我是两边儿都落不住,也不知道当初生他们做什么。”
江姝这个丫头的事在场的有人亲眼目睹,没目睹的也有所耳闻,无非就是去年,广临城中城南的一家嫁女儿去雪关,她竟敢带着一帮人假扮山匪半路抢亲,硬生生地将新娘子拐走了,在外头躲了大半年,直等到风平浪静了才露面的。
乐阳公主心有戚戚焉,拎着女儿的耳朵质问,“你为什么啊?”
那丫头言道:“我与杨家姐姐早已结为金兰,我虽瞧不上她那夫君,可要是姐姐愿意也就算了,偏偏姐姐不愿意啊。”
“瞧不上?轮得到你瞧不上?”
“大约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杨家姐姐是我的,他配不上!”
那一瞬间,乐阳公主心里凉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乐阳公主看着自家这一对儿孩子,心里都快有阴影了,愁煞人了。
“弟妹啊,还是你有福气,虽只协儿一个孩子,可好歹是个正常孩子,从小就知道要喜欢一个小姑娘,知道要去比武招亲,把姑娘娶回家,哪儿像我啊,儿子女儿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像样儿的。”对于小叔子家里的这个孩子,乐阳公主着实是羡慕啊。
江五夫人曾经也是为自家那个闯祸精犯过愁的,如今四嫂这样一说,她心中竟然宽慰了些,恍惚间出现了一种错觉,自家那个小混蛋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看着四嫂这样犯愁,安慰道:“博儿这孩子还是稳重的,说不定心里已有打算,他主意正,打小最是妥帖不过。”
江五爷这个时候就不是那么的厚道了,他凉凉地提醒,“也不可掉以轻心,你们不觉得博儿和洵儿两个孩子,太过亲近了?”
这话可真就叫人心惊肉跳了,有些场面难以想象啊。
成君白作为一方当事人的父亲,也还算冷静:“也不必担心,姝儿还小,有些事情许是自己还没弄明白,你说是不是啊,小师妹。”
这句话落在众人耳朵里,重点不在前而在后,就是最后那几个字。
是啊,小师妹。
成君白的小师妹也就是江贞儿了,大伙儿这时候终于想起,这家伙今儿打从坐在这里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魂儿都丢了。其实她也不是今天一天这样,最近常常如此,今日尤其。
这一下子被点到名,抬头就见着众人的视线齐齐朝向自己,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刚刚说到哪里去了,便站起身找了个由头,“我身子不舒服,去找一找阿慎师兄,他也不知在做什么,整日里不出门的。”
“闭关呢。”成君白提醒。
“哦。”她仿佛是听见了,不过还是魂不守舍的去了。
另一边,江姝与哥哥一同去往成洵处,很有默契地同自家父母想到一处去了,她想起儿时种种,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狐疑地看着自家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去找洵哥哥呢?你该不会是······”
江博敏锐地察觉到这丫头嘴里可能吐不出象牙,于是生出警惕来,“你想说什么?”
江姝心里凉凉,这语气不善啊。
尽管如此,她也还是壮着狗胆言道:“你别装了,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小时候你们就总在一起玩儿,都不带我们的,这现如今成洵哥哥狡兔三窟,成伯父他们都不一定能找着他,只有你和欢儿姐,你们怎么都知道啊?这都没奸情,说出去谁信啊。”
江博捂脸,这毫无创意的想法死丫头还是说了,他也不同她计较,只是淡淡地帮她回忆往事,“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戳刀子是吧?看谁戳死谁呢?
江姝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家哥哥,简直恼羞成怒,不过只是一瞬,便笑着言道:“我喜欢杨家姐姐啊,我敢承认,你敢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温柔地呼唤,“阿博,姝儿,你们来了?”
好温柔啊,如沐春风啊。
江姝乐呵呵地冲着欢儿姐姐跑去了,却发现这视线似乎穿透了自己。
明明我在你眼前,你却对我视若无睹,这是怎样遥远而亲近的距离啊!
不过真正人在远处,却叫她看在眼里收在心里的,这是谁呢?
江姝回头一看,自家哥哥啊,这刚刚一副青面獠牙的可恶模样,这会儿怎么这么友好呢?也好温柔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的温柔与她这个多余的家伙无关啊。
是他们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你哥哥呢?”
“在里边儿呢,去过思思那里一趟,回来以后一直都在找东西,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
“走吧,进去看看。”
两个人无比自然地走在一处了,很默契地忽视掉江姝这个多余的存在,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长辈们那里。或许他们依旧会提起她,她若是在场,还可以辩驳几句。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