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关天,你还真是不着急!”尹子辰都替他着急。
“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动得了她?她……”云芝话还没说完,钟遥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众人连忙追了出去。
凌虚渡畔,钟遥抬眼望着远处的人,那身形那模样,分明就是他的姑娘。别人认不得,他却一眼便能认得。凌虚渡畔没有船只,四门十庄陈兵至此却不能够一举灭了仓山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如此,如今船只采办尚需时日,点经楼上又排布了十几架巨型弓弩,他若莽撞行事只怕有性命之忧,封跃白把人吊在那儿存的是什么心思?不管是时度花明他们几个还是钟遥自己,心里都清楚。
“阿遥,不要冲动,你要知道,那个人他就等着你沉不住气,等着你犯错。”时度赶紧拦着他,生怕他做什么蠢事。
“是啊,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你可不能前功尽弃。”就连花明也这样说。
钟遥震惊地看着他二人,这就是他们,冷血,残忍。
“那是一条人命。”他道。
“我知道。”花明看了眼时度,“都知道那是一条人命,都知道那是谁,可他们不知道她是封眠但更是封跃白心心念念的女子,那个人那么喜欢她,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别上当!”
眼看着那边的人都已经注意到这里,云芝挥起一掌将人砸晕过去。时度惊讶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自打她落到封跃白手里又被送回来之后,他就总觉得她同从前不太一样了。他很想知道封跃白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从前的她是温柔的,更是阳光的,如今的她同样温柔如水,却像是滋生在阴暗的角落中,阴柔而脆弱。
从前的小芝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眼下,云芝看着怀里的人,面色沉静如水,眉目间似有悲伤,她轻轻地仿佛说了什么,时度一时不解,“你说什么?”
她如梦初醒,恍惚一闪而过终于清醒,“我是说,他这个人对待最亲的人总是不知道防备,多吃几次亏或许能长点儿教训。”
是这样吗?
花明挑眉,他方才听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仿佛是那句“我不会让你去为她冒险。”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仿佛是在拈酸吃醋,云芝姑娘介意着阿遥思慕封眠这件事?可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是从小就与时度一对儿?花明觉得时度脸色有些难看也是应该的,他似乎看到了有人头顶上泛绿光。
云芝已经恍若无事,恢复平常。
钟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云芝的招儿,他一定想不到云芝会对他做什么,周围的人都是他所相信的,否则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把他撂倒?
这会儿那几位庄主已经围了过来,“呦,青长老这是怎么了?”
云芝瞧了一眼时度等人,低声道,“还不过来搭把手?”
时度这才过去将人扶着,云芝便道:“他无事,不过是近来操劳过度,身子受不住罢了。”
“这可是大事!”一人说道,“洛先生这会儿也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洛经与李玏等人本也到此,今日下山一趟说是有要事,到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
时度说道:“无妨,休息片刻便好,花兄,来搭把手,这小子太沉了。”
两人扶着钟遥往营帐里头走,花明偷偷地点了他的睡穴,以保证他片刻不能醒来。
人群中总有几个人是没有失忆的,钟遥与封眠的关系曾经闹得满江湖都知道。钟遥如今救了他们,对他们有大恩,这就是英雄,英雄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师娘?英雄怎么可能为祸武林?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曾经的流言便全都化为灰烬,再也没人提起。
封眠则不一样,珣阳山上女魔头大开杀戒,当时幸存下来的人每每想起这回事都要做噩梦的,如果不是魔,怎么可能狠辣至此?人命在她手上就不再是人命了,不过草芥而已。何况她又是封跃白的妹妹,同他姑姑用着一样的名字,封跃白对她百般珍爱,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封跃白可是喜欢自己的师姑,她二人用一样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仓山派实在是个不讲究的去处,乱得厉害,谁知道他二人是不是早就已经搞在一处!
这样好的钟遥曾与那魔头有些瓜葛,不过如今已经分开多时。如今看着眼前这场面就有人想着,钟遥看着她受此苦处,难道顾念旧情?
“青长老难道是放不下那女魔头?”一人说道。
云芝怒,“我家阿遥心地良善,与那邪魔歪道自不是一路人,他二人早已分开,如今阿遥与她再无干系,她是死是活与阿遥何干?盼着公子嘴下积福,不要净说些有的没的。”
她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人儿,少见这样疾言厉色,郑连翘就在一边儿瞧着,皱了皱眉,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尹子辰就在一边打圆场,“云姑娘也别这么大的火气,曲兄弟向来是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也是为时已晚,嘴比脑子快,他也不是有意的,曲兄弟你说是不是?”
曲庄这个赶紧说道:“是是是,就是如此,我们庄主大人总是说我出门儿不带脑子,云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得罪了,得罪了。”
如今的醉狐帮更加不可小觑,钟遥此番得了人心,局势大大的扭转,小小一个曲庄怎敢开罪醉狐帮的大小姐?
曲庄之人随他庄主,没别的,就是识时务。
郑连翘环胸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就是觉得有趣儿。
尹子辰很有趣儿,这家伙看着就是个纨绔,正经本事没有,还胆小如鼠,其实他特别圆滑,就像是一条泥鳅。
这些人更有趣儿,当初他们怀疑钟遥,把那些个罪名一并推到了他的头上,如今被他所救,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从前他的那些个辩白他们可是听不进去的,如今可是尽数信了,都觉得封跃白是幕后主使,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当然了,这也包括郑宁羽的死。
郑宁羽死的那一夜现场还是挺热闹的,不少人都出现过,当然也包括封跃白。他有杀人的机会,只不过郑宁羽那老东西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替罪羔羊而已。
真相重要吗?真相重要吗?
真相有什么意义?
不过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一条人命算什么?真的会有人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死人报仇?真的会有人想要为之主持公道?
可算了吧,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点经楼上还吊着一个,那可是条活生生的生命,有人在乎吗?并没有。
活着的都不算什么,死了的死在谁的手里又有谁会真的去关心?眼前这帮大侠,不过都是一群伪君子罢了。封跃白弄死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
云芝也挺有趣儿的,这个女人眼神里有故事,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是怨毒与仇恨。
她真得很好奇封跃白是怎么做到的,能够让一朵向阳而生的花骨朵儿坠入泥淖,变成一朵噬人血肉的食人花,真得很神奇。
众人又在原地聊了些闲话,没过多久便尽数散去,不管封跃白把人吊在那儿是何居心,他们不过是看一场戏。
燕思思以为自己要死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切都颇为虚幻。
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无非就是翠微阁曾经那位封大小姐的卧房,原来她还活着。
身上的不适提醒着她方才的遭遇,她被吊在那里的时候昏死过去,这一睁眼,如今已是夜色,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现在很虚弱,今日在点经楼,没过多久你便昏死过去,钟遥就在凌虚渡对岸的营帐里,我远远地发现他走出营帐,发现了你,可是最后你还是在我手里,你倒是猜一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他说起话来凉飕飕的,就如这月色一般清冷,忽略掉他低劣的品行,他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所以有个问题她想问一问他:“封跃白,你长得这么好看,貌比潘安,气质也是清冷矜贵,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去选择做一个好人呢?”
“好人?”封跃白冷笑,“那你的阿遥是好人?可他怎么不知道去救你?他远远地看着你受苦,如今江湖上人人都说他侠义心肠,怎的是你,他就不肯救了?”
燕思思心中一痛。理智告诉她,他不来是对的,点经楼上那许多架巨型弓弩摆在那里,他来了很有可能就是有来无回。
何况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从前树敌太多才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辛苦。她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名义上又是封跃白的妹妹,若是他对她这个魔女旧情难忘,只怕是要前功尽弃。
他不来有不来的好,他不来才好。
可是她心里就是很难过,他终究是放下了这段感情,忘记了对她的爱。她原本希望如此,但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心如刀割。
“他自然不该救我。”她道,“我跟他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没有必要因我而冒险。”
“那你哭什么?”他轻轻地抬起手,正要往她眼角探去,她却偏了偏头,声音很是冷淡,“我哭了吗?”
“你没有吗?”他却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颌,执着地非要帮她擦去眼角的泪,她拼命地反抗,可是如今的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不过是一场徒劳而已,偏这泪珠子越落越大。
他却笑了,因为靠得太近,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头上,实在是叫她反胃。
“委屈了?”他道,“被抛弃了是该委屈,爱而不得是该委屈,这个时候你就明白我了,也叫你我做一回同是天涯沦落人,如此缘分,你说我明日要不要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定他就救你了?”
她不言语,他声音就狠厉起来,“说话!”
“我叫你说话!”他掐住了她的脖子,手背上青筋爆出,何其狰狞!
她快要喘不上来气儿了,此刻眼神里是垂死前的绝望,却并无挣扎,大约是杀了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没什么趣味,或许是他还心存妄想,他终究不肯放弃姑姑出现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将她一把甩在床上,站在一边理着衣裳,长长的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怒意,“抱歉啊,一时没忍住,实在是……实在是你们太可气了!你说你消失不就好了吗?你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家你回不去,爱人也不要你了,天地间你只这孤身一人,如今还要落到我的手里,我是好相与的吗?嗯?”
正当他以为他不会听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她却缓缓地说话了,那声音细弱却坚定,倒叫他心里挺不是滋味,“你死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成全你,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至于别的心思,你只是在妄想。”
“那么想死?”他突然笑了,应该是被她气笑的,他快走几步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看她,再低一点,再低一点,他的脸几乎贴上了她的。
这会儿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泪,空荡荡的,却有一股子韧劲儿,分明就是要同他斗争到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轻轻地说着话,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会活着,很久很久,因为啊,这世上这人他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你叫我不好过,也休想我放过你。”
他站起身子来,再也不去看她一眼,只是随口说道,“有时间出去外头走一走,别老在屋子里闷着,这肉啊总是野味儿香。”